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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笑道:「王爺的貴體要緊,微臣多等一會兒也無妨。」
「走,咱們去書房接著聊……哦不,接著學。」裕王興沖沖的拉著沈默往書房去了。
進了書房,兩人如昨日一般,面對面坐下,裕王便興致勃勃道:「今天再講什麼笑話?」
沈默想一想,笑道:「既然陛下讓我講《孟子》,那我就講一個夫妻倆用《孟子》打架的故事。」看一眼滿臉期盼的裕王殿下,他便講道:「說有個書生想要娶妾,妻子不高興,便問他道:『一夫配一婦耳。娶妾見於何典?』丈夫振振有詞道:『孟子云:齊人有一妻一妾。』可見妾自古有之矣。」
裕王聽了點頭道:「確實有這個說法。」
沈默微微一笑道:「那妻子卻不服氣道:『若這等說,我亦當再招二夫。』書生吃驚道:『為什麼?誰允許你有三個丈夫的?』妻子便道:《孟子》說的呀,孟子論丈夫有三,曰『大丈夫』、曰『小丈夫』、曰『賤丈夫』,說著不屑的打量書生一眼,道:『你麼,勉強只能算個賤丈夫』!」
裕王聞言撫掌大笑道:「這夫人好利的嘴巴,這笑話是沈先生從哪裡聽來的?」
沈默淡淡一笑道:「所謂讀書百遍其義自見,下官看書看多了,瞎琢磨出來的。」
「想不到看書還有這功效。」裕王笑道:「不瞞你說,孤總感覺那些經書枯燥無比,都是些陳詞濫調,讓人一聽就想睡覺。」
沈默笑笑道:「其實到了殿下這個層次,完全沒必要死讀書了,咱們應該將書上的聖人之言,與身邊發生的事情相互印證,得到屬於自己的真諦,這才是真正的學問之道。」
裕王聽著似乎是這麼回事兒,便問道:「那真諦是什麼?」
「每個人都不一樣。」沈默搖頭道:「只有自己悟出來,」說著微笑道:「這需要一個過程,不過您現在可以把心中的疑惑說出來,我們倆共同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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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有……」裕王聞言陷入沉思。過一會兒才輕聲問道:「老子有一句話,吾有三德:『曰慈、曰簡、曰不敢為天下先』,這三德,尤其是『不敢為天下先』,到底是什麼意思?請先生指教。」
這句話沈默在玉熙宮的牆上見過,還被嘉靖帝拿來說事兒,可見是皇帝推崇備至的格言。心說:『看來這位王爺也是有追求的。』那追求便是討得嘉靖的歡心,好戰勝自己的弟弟,登上皇帝寶座。
沈默還真怕他無欲無求,就想當個太平王爺呢。便清清嗓子道:「老子的《道德經》不過寥寥數百言,卻蘊含著天地至理……何謂至理?便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說著目光炯炯的望著裕王道:「於殿下而言。自然要以治國之道去體會。」
「先生請講。」裕王正襟危坐起來,只要是真正想知道的問題,那必然會認真聽的。
「可以說這『三寶』,是老子執政觀的高度概括。一德曰『慈』,是重視上對下的責任,為上位者,應該以仁慈的態度,去對待他的子民,這樣才能讓百姓歸心。」沈默清聲道:「而我儒家講的是『忠孝』,強調的是下對上的責任,只要臣子對國君忠誠孝順……這一點已經強調了兩千年,可結果怎樣?漢唐宋元,該亡的還得亡,誰也沒能國祚永存下去。」
「原因是什麼?好比一個湖,如果沒有江河雨水的不斷注入,就算再大也會被曬乾見底。任何一個國家,都是這個湖,如果國君不知愛民,只知索取,早晚有湖竭國敗的一日;反之,如果國君能仁義愛民,老百姓定然擁戴,就像無數江河匯入大湖,國家只能越來越強盛,而永無衰敗之虞!」說著看著裕王道:「陛下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引入了道家,讓儒道兩家互補,不僅要求下對上的忠,還要求上對下的慈,只有這樣才能得到百姓的擁護,才和長治久安,所以為君之道,第一條便是『愛民』。」
裕王點點頭,道:「小王謹記了。」
「再說『儉』,指的是朝廷厲行節儉、少興土木,儘量避免擾民;輕徭薄賦、減少行政支出、儘量留利於民,如果朝廷支配和耗費社會財富少一點。則百姓手中的財富就多一點,老百姓就能過上好日子;如果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那麼誰還會造反呢?就算有人野心勃勃,恐怕還沒起事,就被人扭送官府了吧。」沈默淡淡道:「事實上,只有讓老百姓過舒坦了,他們才會真正的擁君愛國;如果老百姓連飯都吃不飽,日子都過不下去,那就離陳勝吳廣張角黃巢這些人出現不遠了。」
裕王可常聽高拱說,現在全國各地民不聊生,老百姓過得無比艱難,現在又聽沈默這麼說,不由寒毛直豎道:「不會……不會要反了吧?」
「一些地方已經造反了。」沈默淡淡道:「但現在只是局部小規模的,這說明事情尚有可為,但如果再這樣下去一代人,那可真要出大事兒了。」
裕王擦擦汗道:「確實要好好管一管了。」說著巴望著沈默道:「先生再說第三個吧。」
「『不敢為天下先』,是指君王和朝廷退其身,不能爭著站在百姓前面頤指氣使、作威作福。」沈默沉聲道:「老子認為『不能走在天下百姓前面,官吏不去役使指揮百姓,則百姓得以安寧』,『不敢享樂在天下百姓之前,則官吏不敢與民爭利,百姓得以富足』、『不敢讓百姓來順從自己,而是自己順從百姓,則百姓不受到管制和壓迫,百姓獨立自主的能力才得以成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