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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時珍都看傻了,他不知道陳洪是從哪裡竄出來,也不知道李芳都七十歲了,哪來這麼快的速度,但也不得不感嘆,人家兩個能成為太監之王,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原先還勢成水火的兩大太監,從皇帝睜開眼睛那一瞬起,同時變得低眉順目,且配合無間,只見李芳將皇帝輕輕扶起,陳洪則拿了一大一小兩個靠枕,墊在嘉靖帝背後,輕聲道:「主子,吃藥了。」
嘉靖微微皺眉,吐出一個字道:「苦……」搖搖頭,表示不想吃。
「這個肯定不苦,還好著呢。」李芳接過太醫手中的大瓷碗,將那魚湯端到嘉靖面前。
嘉靖帝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一聞到那魚湯的香味,腹中登時一陣轟鳴作響,也顧不上不好意思,兩眼放光道:「喝……」李芳試一試溫度正好,便用勺子舀著往嘉靖口中送,只見皇帝喝得越來越快,最後乾脆抱起碗,咕嘟嘟喝了個底朝天,然後看看碗底,面上露出不悅之色。
李芳和太醫們屏息望著皇帝,小心翼翼問道:「皇上,有什麼不妥嗎?」
嘉靖把碗遞給李芳,搖搖頭道:「魚呢?」
『嗨……』眾人虛驚一場,李芳哭笑不得道:「鯽魚刺多,怕卡著皇上。」說著岔開話題道:「主子,您覺著怎麼樣?」
「淡了點……」嘉靖咂咂嘴,緩緩靠在靠枕上,目光掃過眾人,問李芳道:「我身上怎麼這麼難受啊?渾身上下一點勁兒都提不起來?」
李芳小心翼翼道:「回主子,您大病初癒,身上自然不利索,過些日子就好了。」
「朕病了?為什麼病的?」嘉靖先是喃喃道,然後便跟昏迷前的記憶對接,當時便流下淚來道:「陸太保真的去了嗎,不是跟朕開玩笑吧?」
李芳輕聲道:「主子,李先生說,您現在得保持心情平和,不能生氣、不能悲痛,主子要以龍體為重啊。」
嘉靖點點頭,緩緩閉上眼道:「可朕一合上眼,就看到朕的奶哥哥渾身是血,站在朕的面前,對朕說:『我死得好慘啊,我死得好冤啊……』」說著滿臉的痛苦道:「你讓朕怎麼心情平和下來?」其實陸炳的死訊傳來,嘉靖便認為是自己賜給他的丹藥出了問題,才害死了自己的奶哥哥,所以心中的自責十分濃重……人老了,就是比年輕的時候重感情,對於陸炳這個出生就認識的夥伴,他看得比子女嬪妃都重得多,甚至是他最親的親人,最親密的朋友。
但現在,唯一的親人和最好的朋友死了,而且是被他親手害死的,你讓老皇帝情何以堪,躺在床上長吁短嘆……要不是李時珍針刺的及時,甚至還會嘔吐起來。
「我看出來了,」李芳輕聲道:「主子這其實多半是心病,不把這個心結解開,什麼藥都效果了了。」說著看向李時珍。
李時珍搖搖頭道:「我是醫身的大夫,可不會醫心。」頓一頓,又道:「但來前沈默說過,他有一樣東西,皇上若是看了,應該會好過一些。」
「什麼東西?」嘉靖一下集中精神道:「他在那裡?」
李芳道:「在外頭候著呢,要不給您宣進來?」
「宣!」嘉靖點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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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頭帶白帽,官服外罩著白衫,低著頭走進精舍中,也沒抬頭看皇帝,便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聽他這一哭,嘉靖帝更難受了。見皇帝眼圈通紅,緩緩的搖頭,陳洪埋怨道:「這是讓主子好過嗎?這是給主子添堵來著!」他不知道什麼叫建立同理心,當兩個人對同一件事,保有同樣的情緒時,便很容易產生共鳴,繼而看著對方很順眼。
李芳只好提醒道:「沈大人,別哭了,主子剛好,可不能激動了。」
沈默趕緊止住哭聲,但面上還是淚如泉湧道:「請皇上恕罪,微臣在世上就一個師兄,師兄也就我一個師弟,從來對微臣照拂有加,諄諄教導、耳提面命,既像兄長,又像父親,誰知蒼天無眼,師兄竟被奸人所害,每念及此,微臣便肝腸寸斷、悲痛欲絕,請皇上治微臣君前失儀之罪。」心中對天上的陸炳暗暗禱告道:『我的老師兄,這些話雖然有些誇張,但也不算完全胡說,你在天之靈不要怪罪,要保佑我過了這關啊……』然後又習慣性的威脅道:『不然我要是完了,您的兒子家人,還有錦衣衛的兄弟,讓誰來保全啊?』
仿佛祈禱起了作用,嘉靖竟也跟著流起淚來,頓生知己之感,對陳洪道:「快把沈大人扶起來,賜坐。」
陳洪只好低頭過去,輕聲道:「沈大人輕起。」說著把他扶起來,按在個繡墩上,又只有兩人能聽清的聲音,咬牙切齒道:「三思而後行,可不要胡說八道!」
沈默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比劃個嘴型道:『你管不著!』
第五七六章 伴君如伴虎
玉熙宮,謹身精舍中。
嘉靖問道:「你有什麼良方,可醫朕的心病?」
沈默便從懷裡掏出一個薄薄的冊子,雙手進呈道:「這是我師兄去世前的日記,英明如主上,只需瀏覽下來,便可知其中玄機。」
陳洪站在他身邊,自然不勞煩李芳下來了,便接過那日記,轉呈給皇帝,只是他轉身前的目光,憤恨得仿佛要吃人一般。
哪知轉過身去剛走兩步,便聽身後的沈默又道:「哦,這是備份的一本,正本已經被東廠收去了。」陳洪聞言身子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