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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心中竟有些得意,但旋即意識到跟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玩心眼,絕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便乾笑兩聲道「阿蠻,好名字啊……你是跟誰來的?」
「阿嬤。」阿蠻這次回答的很乾脆。
「你奶奶也來了?」沈默心說民族風俗真奇怪,怎麼上陣還帶著老奶奶呢?
「阿嬤帶來的所有人。」一提起她奶奶,阿蠻的小臉便緊繃起來,仿佛要表達一種叫『崇敬』的神態。
「什麼?你奶奶帶著你和好幾千俍兵來的?」沈默不由笑道,心說這孩子說胡話呢吧。
卻見阿蠻認真的點點頭,用很重的鼻音回答道:「嗯!」
沈默猶自不信道:「那你爺爺呢?」他記著壯族似乎不是陰盛陽衰。
阿蠻雙手合十,靠在腮邊歪頭閉上眼睛,輕聲道:「睡覺呢,在木匣子裡。」
沈默歉意的笑笑道:「那你爹爹呢?」
「睡了也。」阿蠻雙目閃動著水光,癟著小嘴道:「阿蠻的叔叔們也睡了,都不和阿蠻玩了……」沈默不想讓這可愛的小女娃傷心,便趕緊岔開話題,和她討論起燒烤大業來,小女娃的注意力輕易被吸引過去,不一會兒就多雲轉晴了。
兩人決定將能烤的東西統統烤一遍,又決定先從烤鳥開始,正說到熱鬧處,便聽附近有女人的呼喚聲音,似乎是在叫阿蠻的名字,她支起耳朵聽一會,吐吐小舌頭道:「找我了。」
沈默點頭溫和笑道:「去吧。」
「什麼時候可以烤鳥?」阿蠻還沒忘了這茬。
「隨時。」沈默微笑道:「我就住在這個園子裡,你來找我就行了。」說著笑笑道:「你還不知道我叫什麼吧?」
「我不問,」阿蠻很認真道:「等我問了阿嬤,把名字告訴你,你再告訴我。」
第一八三章 來自巡按的邀請
一隻鏤刻著狻猊圖形的景泰藍博山爐,正裊裊地吐出沉檀的煙縷,淡薄的、若有若無的幽香在房間裡浮蕩。這間屋的牆上掛著一副先宋真跡《山徑春行圖》,牆邊立著一個堆滿線裝書的黃梨木書架,書架邊是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桌,桌上整齊擺著湖筆、徽墨、宣紙、端硯。
沈默坐在寬大舒適的太師椅上,修長的手指輕輕磕著桌面,正盯著桌上的一張打開的請柬出神……這是鐵柱去門口取回來的,乃是浙江巡按胡宗憲,邀請他今夜泛舟斷橋,為他接風洗塵,以敘別後之情。
沈默回想一下,自己跟那胡巡按只在徐渭家有過一面之緣,之間似乎還達不到需要敘舊的地步……他當然知道胡某人這是『項莊舞劍志在沛公』,肯定別有他圖。
「想不到我這個小小的巡察,竟然被眾位大人如此重視。」沈默自嘲的笑笑,又繼續想他的心事……雖然這幾個月都在前線巡視,但通過與眾多文武官員的閒聊,他對浙江的官場恩怨也是有所耳聞的。
其實總督張經和巡撫李天寵的關係還是不錯的,面對著日益嚴重的倭寇之亂,兩人盡心竭力,日夜勤勉,倒沒聽說有什麼勾心鬥角。既然二位巨頭一條心,浙江的官場起初就是鐵板一塊,基本沒有什麼波瀾。
但情況在趙文華來浙江祭海之後,便悄悄發生了變化。起初大家覺著。這傢伙祭完海就該回京復命了,犯不著為了巴結他而得罪張部堂,所以都對趙侍郎十分的冷淡,就盼他早點滾蛋。
但人家趙侍郎也是有自尊,覺著身為乾爹地兒子,卻沒人把自己當回事兒,簡直是奇恥大辱!好啊。你們敢欺負我,我我……找乾爹告狀去!便把張經李天寵等人如何如何瞧不起他。如何如何不把爹爹你放在眼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寫下來,發到北京城去。
誰知沒多久他爹回信說:『沒有十足把握,別惹張經。』因為嚴嵩知道皇帝對張經期望正在頂點,如果這時候不知好歹去咬這位六省總督,一定會被硌掉兩顆大門牙的。
就在趙文華都要放棄,準備帶點土特產回京跟老爹團聚時。俺答入寇,北京被圍,徐階毫無徵兆的崛起,風頭一時壓過了表現糟糕的嚴閣老!這讓嚴老先生十分的惱火,立刻將對付徐階提升為第一要務……好吧,你在北邊贏我一招,那我只好在南邊扳回來了!
一旦方針轉變,嚴老爹便覺著趙兒子在南邊混得貓狗不理。實在是難於完成任務,於是讓府中幕僚以趙文華的寫了一份《平倭六策》,呈給陛下御覽。他則在一邊對其大加褒獎,說『文華用心了,幾個月便對東南形勢認識這麼深刻,實在是又忠心又肯干地人才啊。』
嘉靖也覺著寫得不錯。對趙侍郎的評價提高不少,便允了嚴閣老所請,讓趙文華留在東南監軍……當然更重要地原因,是烙在帝王骨子裡的猜忌之心和平衡之道,他實在是不放心大權在握的張總督。
於是趙侍郎便在浙江常駐,拿出雞蛋裡挑骨頭的熱情投入到監軍工作中,想要找出可以扳倒張經的地方。
張總督久經官場,知道這是皇帝不放心他,所以在自己身邊安插了個眼線。但他也不是易於之輩,便派了專人全天候跟著趙監軍。名義上是保護他的安全。實際上是監視他的動向,限制他地自由。明擺著告訴趙監軍:『小子,放聰明點,這裡是我的地盤!』
趙文華也有幾分狠勁,就算如此不招人待見,也絕不輕言放棄。你不讓我看,我還偏偏非要整天盯著你!反正他是皇帝欽差,又有乾爹撐腰,張經也不敢把他怎麼著。其實跟張經老狐狸比起來,他的水平還差得遠,就是連張總督上茅房都跟著,也找不出人家的破綻來,晃悠悠一月有餘,孤立無援的張監軍還是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