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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毖跟塗立一夥,不好不給他面子,況且他也又累又冷,只好答應下來,眾人便分乘幾抬暖轎,進城去了。
轎子直接抬進了驛站,四位欽差堂中並排落座,周毖和塗立都是三品,因而居中,沈默和朱十三甘陪左右,其餘官員文左武右,在堂下站好……因為事情出乎某幾位欽差的預料,所以也不搞什麼迎接儀式,直接進入正題了。
「陳府台,本欽差問你。」周毖是嘉靖二十三年的進士,比塗立早三年,所以當仁不讓,以主官自居,發問道:「楊總督和路巡按為何還不出現?」
陳府台不敢怠慢。看看沈默,小聲道:「回稟欽差大人,他們倆……已經被沈大人給……禁閉起來了。」
「什麼?」周毖和塗立一起吃驚道:「果有此事?」這句卻是問沈默的。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了,沈默索性大方道:「是的,他們已經被本官軟禁,聽候朝廷發落。」
「你……」周毖也顧不得場合了,霍然起身道:「你想幹什麼?皇上讓我們四部共同查清此案,誰讓你擅自行動了?」
「不是吧?」沈默揚眉笑笑道:「當時皇上下旨,我可在現場聽得分明——皇上的原話是……」說著頓一頓,眾人趕緊施禮道:「臣等聆聽聖諭……」連周毖塗立都不例外。
「皇上說……」沈默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道:「讓刑部、都察院、兵部都派員、還有錦衣衛的人,各路神仙都去瞧瞧,回來各上各的本……」後面什麼『白眼狼』之類的詞語,自然省卻了。
把嘉靖的口諭複述一遍,沈默對那周毖冷笑道:「皇上都說了,讓咱們各查各的,何來共同查案之說?本官先到先查有何不可,我還趕著回京過年呢。」
「你!」周毖氣得詞窮,邊上的塗立趕緊接茬道:「沈大人先查也不要緊,但既然聖意讓我們四部齊查,想必是要匯總比較各方的調查結果後,再做定奪了。」
沈默點點頭,又聽塗立道:「既然如此,您看是不是先把楊順和路楷放了,也好讓我們開始查案……」
「幾位大人要查案,儘管去總督府找他們倆,」沈默微笑道:「本官只是限制了他們的自由,並沒限制諸位,不影響你們查案的。」
「你有什麼權力限制一位總督的自由?」周毖一臉憤慨的高聲道:「我要求你。立刻無條件放人!」
「你也沒有權力對我指指點點。」沈默面露不悅之色道:「大家都是欽差,誰也管不了誰!」
「說得好!」周毖一拍桌子,冷笑道:「我管不了你,你也管不了我,我自個就去把人放了!」說著便要起身往外走。
「去吧!」沈默嘴角掛起淡淡的笑意道:「只要你敢放人,我就敢參你個包庇共謀之罪!」
「尚未定罪,何罪之有?」周毖哼一聲道。
「我這裡有宣府三十餘位文武官員的供詞,共揭發了楊順貪污軍餉、畏敵怯戰、隱瞞敗績、屠戮百姓、謊報戰功等十餘條罪狀。」沈默沉聲道:「還有從總督府中搜出來的陣亡將士花名冊,能確切的反應每一次戰敗;貪污挪用軍餉的帳冊,人證物證俱在,誰敢說他無罪?!」
聽了沈默的話,周毖和塗立難以置信的望著宣府的官員,心說天下還有這麼不仗義的下屬嗎?只見這些『不仗義』的文武官員,紛紛低下頭,面露羞愧之色,卻也印證了沈默的話……
沈默當然要給他們打氣,便高聲道:「宣府的官員是有良心的,他們親眼所見,宣大總督楊順昏庸無能,累及三軍,連吃了數次敗仗,便魂飛膽喪,聞得虜寇前來。竟不敢出城迎戰——對虜寇不敢發一矢,卻縱吏士殺兵及百姓!還厚顏無恥的勾結路楷,向兵部邀功!百官莫不為之齒冷,莫不深惡痛絕,早就有彈劾告發之心,只是被那沈煉搶了先。」說著朝眾人攤開雙手道:「本官一到宣府,便得到了城中文武的大力配合,他們踴躍揭發楊路不法,實乃正義光輝之舉!沒有你們,這個案子不可能這麼快水落石出,沒有你們。那楊順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的被制服!我要再次誠摯的感謝諸位!」
一眾宣府官員,已然在白紙黑字上簽字畫押,就算是上了他的賊船,再反覆也不過是止增笑耳,只好紛紛尷尬的笑道:「都是大人英明領導,我等倒要感謝大人為宣府除害……」
沈默哈哈一笑道:「大家都有功勞!」說著一揮衣袖,對三尺道:「將證詞證物拿出來給幾位欽差過目。」
三尺便抱著個小箱子上前,擱在周毖與塗立面前,沉聲道:「請二位大人過目。」
兩人對視一眼,還是不到最後不死心,便打開那盒子,各拿出一份供詞看起來,草草閱讀幾份之後,周毖將其悉數擱在桌上道:「全都是出自一人之筆,也沒有誰的簽字畫押,我懷疑這是捏造的吧?」塗立也望向沈默,等待他的答覆。
「哦,」沈默輕輕一拍腦門,微笑道:「瞧我這爛記性,這是抄本,原件已經著錦衣衛連夜送往京城,此刻應該已經擺在皇上的案頭了吧。」說著從箱子裡拿起一張紙道:「這是本官出具的文書,保證抄本與原件一致,如果有什麼出入,二位只管憑這個問的罪就是。」
事涉欺君大罪,兩人自然知道沈默不敢作假,但臉色非但沒有舒緩,反倒更難看了——原來他倆是小閣老決定的人選,來前小閣老親自和他們面談,要他們千萬頂住沈默的壓力,把楊順等人保下來,哪怕是撕破麵皮,把事情鬧到朝堂上,也絕不能失守這塊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