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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十七年,時任禮部尚書嚴嵩,揣摩上意,反對自由講學,藉口書院耗財擾民又一次盡毀天下書院。
然而今時已不同於以往,隨著時代的發展,大明已非只有朝廷之官方,還有民間之市井,那些在野的士人也有相當大的影響力——既然王學一時被壓倒,我們就私下裡講學,暗暗積蓄力量,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再跟你理學掰一掰手腕。
這艘鑑湖上的畫舫,便是稽山書院被搗毀後,王陽明的兩位嫡傳弟子,建立的流動課堂。
……
PS:這是非常之重要的一章,也是本書貫穿始終的三條主線之一。但本書是故事書,不是哲學書,所以只是略略講一下心學是什麼,其與理學的關係,不做深入探討。當然若是不了解什麼是陽明心學也無所謂,把他們當成一個在野的政治集團就行了……
第一一九章 小三元之府試案首(中)
對於被稀里糊塗拉上賊船,沈默心裡十分不爽,但因為老師是鐵桿王學門人,所以不管他願不願意,身上都已經被打上王學的烙印,洗也洗不掉的。
他心中甚至開始埋怨徐渭,好好的把自己帶來這種非法集會作甚?卻也不想想,若是沒有沈煉那層關係,人家徐渭、王畿、唐順之這些人,理他個嘴上沒毛的小童生作甚?
在渾渾噩噩中,沈默結束了自己師門的第一堂課,說句實在的,除了聽出王畿是徐渭的老表哥之外,他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等回去後,沈默接連做了好幾晚上的惡夢,老是夢見自己正考試的時候,一群凶神惡煞的官差就衝進來,拿個戳子往他頭上一蓋,然後便綁了拖出去,嚇得他一邊掙扎,一邊哇哇大叫道:「我就去了一次,我下次不敢了……」
這時,他的身子突然被使勁摁住,人一下子就驚醒了。沈默睜眼便看見長子,一臉焦急的望著自己道:「拙言,快起來吧,要遲到了。」
沈默驚魂未定的喘息道:「什麼遲到?」
「今天府試啊!」長子瓮聲道:「還有半個時辰。」往常沈默的自律性很強,根本不用人叫早。長子他娘便做好早飯在下面耐性等著,誰知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他就偏偏睡過頭了呢?
「啊!」沈默一下子便驚醒過來,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地,洗臉刷牙漱口穿衣,動作快的讓人眼花繚亂,長子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已經拎起考籃子,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下樓去。
屋外仍是滿天繁星,姚老爹早就套好馬車在等他,一見沈默出來便道:「早飯在車上呢,公子上去吃吧。」
沈默鑽上車,還不忘囑咐道:「大叔,快點走啊!」
※※※※
在姚大叔的拼命催動下,馬車飛速的行駛起來。沈默本想在車上吃點東西,無奈車廂里太過顛簸,他怕不幸咬舌自盡,只要忍住了。
大概行了一刻時間,馬車便停了下來,沈默心說神速啊,便探出頭去道:「大叔,到了啊?」
卻聽姚老爹無奈道:「堵了……」沈默聞聲向前望去,便見前方的燈籠火把,匯聚成一條粗壯的長龍。他的第一反應是好壯觀啊,但接著就意識到,竟然遇到了這年代極為罕見的堵車現象。
如果目能夜視,你會看到位於紹興城南的投醪河畔,密密匝匝的擠滿了轎子、馬車,甚至是驢車、牛車,還有騎大馬的……連河道中也塞滿了大大小小的船隻。
這其實並不奇怪,紹興下屬八個縣,除了會稽山陰之外,還有餘姚蕭山、新昌諸暨、上虞嵊縣六個縣,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考生,為了同一個目的匯聚於此,人數是會稽縣試的五倍還多,不堵車才怪呢!
時間緊迫,他來不及多想,便拎著考籃跳下車道:「大叔,我走過去,你先回去吧。」姚大叔從懷裡掏出個銀錠給他道:「昨天我來打聽了,裡面什麼吃的都賣,公子進去買點吃吧。」
沈默將信將疑的接過銀子,來不及多說,便游魚一般鑽進車水馬龍之中,悶頭往府學宮前跑去。
看到他下車往裡跑,很多考生也跟著跑起來,大夥你追我趕,互不相讓,終於在點名入場前的最後一刻,趕到了警戒線前。
跑了這麼一大段路,累得沈默腰都直不起來了,他突然看到左腳一陣涼颼颼,低頭一看,鞋子竟然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沈默不由一陣眩暈,心說我怎麼這麼倒霉啊?但這時考生開始往裡進,他不由自主的被裹挾著進去,險些連另一隻鞋也被踩掉。
※※※※
像縣試一樣,送考的一干人等,都被官差隔在外面,只有應試童生才能進入學宮前街。
但考生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因為不光是今年縣試錄取的,還有往年過了縣試,卻考不中府試的。按照規矩,這些人可以不再參加縣試,而直接入圍府試……這個人數是今年才錄取的四倍還多,所以考生總數大概是……五千人。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五千考生熙熙攘攘的擠在考場前,卻不能立即進場。因為府試的點名入場是縣為單位——這個縣的考生點完了,下個縣再入場的。
可是即使事先組隊而來的,也一定會在人山人海中被擠散的,何況很多學生都是自己來的,那麼該如何找到自己縣裡的領隊——教諭大人呢?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各縣在考前都會精心製作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的燈籠,事先告訴考生,看到那個樣子的就集合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