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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走!」沈默突然拍一下桌子道:「你走了誰陪我們喝酒?」
「再給您把姑娘們叫回來。」蘇雪輕咬著下唇道,那不願的模樣,讓毛海峰這等粗人看了,都忍不住道:「她不願意就算了吧。」
沈默斜著眼盯了蘇姑娘半晌,看得她後背發毛,爾後才緩緩點頭道:「消失吧……」
『消失吧?』雖然遣詞怪一些,但好歹能聽明白,蘇姑娘終是鬆口氣,卻突然想起那人的命令,暗度道:『我若是這麼早回去,難免被他非難,卻還要磨蹭片刻。』可要怎麼拖延時間呢?喝酒是決計不肯的,誰知道這醉鬼能幹出什麼來。
見屋角有具古琴,她便款款行到邊上,信手撥弄一下,見音色還可以,便輕聲道:「小女子今日冒昧前來,唐突了大人和這位先生,就讓我彈唱一曲賠罪吧。」
「誰稀罕……」沈默搖頭撇嘴道,這估計是蘇雪此生,第一次主動獻藝,也是第一次被人回絕。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坐在那裡竟有些發呆。
好在還有看熱鬧的毛海峰在,他久聞蘇雪琴歌雙絕的大名,只是無緣聆聽……雖然肯定聽不懂,卻不妨礙他追星的心情……趕緊出聲解圍道:「請蘇大家操琴,就算給大人解解酒了。」
蘇雪心說,沒聽說琴聲還有這功用,但至少是有了個台階,自然就勢下來。既然客人點了醒酒的,那就把曲子往清冷上靠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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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音樂上,她那剪水雙瞳便專注的盯著榻上的古琴,似乎天地之間除了琴再別無他物。一陣風將紗幔吹開,月光照進窗子,屋子裡的一切好像披上了銀紗,顯得格外清幽,蘇雪姑娘便借著這清幽的月光,舞動修長的十指,動聽的琴聲便響起在水閣內。
那琴聲如月光般清冷,如冷泉般幽咽,又如大海般有著深沉的悲哀,仿佛顧影自憐的麗人,又像感嘆韶華遠去的婦人,還似白衣戴孝的女子,動人心弦,令人傷懷,催人淚下……
當那樂曲奏道第二段,一直低著頭喝酒的沈默,開口清聲唱道:「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聽那個醉漢開口,蘇雪微微皺眉,原本以為定然是淫詞艷調,但聽了後倒也十分感慨纏綿,她的琴藝已經出神入化,樂隨心轉,便已經完美的和上了曲調。
又聽沈默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
待聽到『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這一句時,蘇雪姑娘不覺心動神搖。又聽道『你在幽閨自憐』等句,愈發如醉如痴,細品著『雨絲風片,煙波畫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意境,不知不覺竟停了下來,靜靜的坐在那裡,聽沈默打著拍子唱完,這才幽幽問道:「敢問大人,何謂良辰?」
沈默為自己斟一杯道:「春賞百花秋望月,夏有涼風冬聽雪。」
蘇雪姑娘聽了,不由大為震撼,暗道:『我原來總覺著人生悲苦,了無生趣,卻是因為總盯著污濁看,其實只要把視線放在美好的東西上,每時都是好時光。』想到這又輕聲問道:『那請問先生,何為美景呢?』
「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沈默舉起酒杯道。
『是啊,景色的寧靜優美在於心靈的清澈無波,只要我的心靜了,哪裡不是美景呢?』不由更加鄭重的問道:『敢問先生,如果達到那種境界,會怎樣?』
「裙拖六幅瀟湘水,鬢插巫山一段雲。」沈默輕啜一口道。
『豈不成了姑射山人一般的仙子了?』蘇雪姑娘不由痴了,輕聲問道:「該如何去做呢?」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惜他楊學士,憋殺鮑參軍!」沈默一飲而盡,聲調漸高道。
蘇雪面上的興奮一下沉入海底,不由自言自語道:「是啊,造化天地物,只在誰先覺。有意和無意,全歸一念別……」便想聽沈默給她鼓鼓勁兒,滿懷希望道:「只要我百折不撓,就一定成功公吧?」
沈默突然哈哈一笑,將杯子擲於地上道:「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說完便一頭栽在桌上,呼呼大睡起來。
毛海峰和三尺趕緊上前扶起,一看大人已經徹底醉倒了,毛海峰問道:「怎麼辦,住下還是回去?」三尺看看那痴了一般的蘇雪姑娘,小聲道:「大人的行蹤已經暴露,若是再夜不歸宿,明天還不知有什麼謠言呢。」
「也是。」毛海峰便道:「那咱們走吧。」說著朝蘇雪姑娘嘆口氣道:「下次彈個歡快點的。」便與三尺一左一右,扶著沈默出閣上車去了。
蘇雪猶自坐在那裡坐著,連燈滅了也不知道,就著清冷的月光,彈一陣曲子,唱一段『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又垂首嘆息、默默流淚一陣,再彈幾段曲子,唱幾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再流淚嘆息,不知不覺,四下天光見諒,卻是入了一夜的魔。
直到那『老者』找來時,見她雙眼紅如桃子,顯然一夜未睡,整個人的精氣神,卻顯然有了一層飛躍。不由沉聲問道:「昨夜他留宿了?」心裡竟騰起無明業火。
「早走了。」蘇雪長舒口氣,看看磨破了的纖纖十指,竟然微笑起來道:「似他那種看透世情,笑看紅塵之人,是不會被任何人留住的,我不行,你也不用找任何人嘗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