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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容稟,對於那個陸繡,既沒有取得物證,也沒有問出口供。」沈默硬著頭皮道:「微臣覺著等她供述之後,再行處置不遲。」
「朕的話你也不聽?」嘉靖提高聲調道:「不禁夸的東西!」
沈默趕緊跪下道:「為臣不敢,微臣只是怕有什麼隱情,到時候犯了欺君之罪。」
聽他這樣說,嘉靖的臉色稍緩,道:「不要多事了,倘若真有,朕也赦你無罪就是。」
話都到這份上了,沈默只好無奈接旨。
嘉靖仿佛累了,沒有再說什麼,便讓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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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一眼玉熙宮上空灰濛濛的天,沈默坐進轎子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這次面聖雖然得聖旨結案,但讓他更加疑竇重重了……他感覺皇帝的表現,根本不能用怕麻煩來解釋,而是迫不及待要打住,生怕他再查下去一般。
『到底是在怕什麼呢?』沈默不由暗暗奇怪:『為什麼不想讓我再查下去……』突然後背一陣冰涼,臉色頓時煞白一片,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他突然意識到,如果自己再查下去,很可能死掉的就是自己了……
一路上冷汗津津。到停下轎,帘子一掀,冷風一吹,他不禁打個寒噤,頓感渾身乏力,趕緊緊了緊大氅。
三尺見他仿佛害病一般,關切問道:「大人您沒事兒吧?」
沈默搖搖頭,強笑道:「可能是讓風吹了一下,待會兒給我煮點薑湯。」三尺連忙吩咐下去。
沈默便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北鎮撫司,朱九迎上來急切道:「怎麼樣,皇上怎麼說?」
沈默嘆口氣道:「再去看看陸繡,然後就結案吧。」
「結案?」朱九吃驚道:「真讓大人說著了?」
「我寧願沒說對,」沈默揉一揉發漲的太陽穴,道:「唉,還是糊塗點好啊……」
朱九不知他這是什麼意思,便道:「我陪大人去詔獄。」
「不必了」沈默搖頭道:「你親自將一應卷宗,全都送到我府上去,待我審定之後,便全部上交皇上。」
這種案子向來不留底,朱九痛快答應下來,便帶人去辦。
沈默則在三尺的陪伴下,下到詔獄深處的要犯牢房,見到了被縛在十字架上的陸繡,渾身傷痕累累,臉上也沒了好皮,只有一雙眼睛,還放射著仇恨的光,死死盯著沈默。
「退下。」沈默吃力的抬抬手,三尺便把典獄和獄卒攆走。「你也退下。」沈默又下令道。三尺遲疑道:「大人,不能讓您自己在這兒。」
「她都被綁成這樣了。」沈默罵一聲道:「還有什麼危險?」三尺只好怏怏的走開。
牢房裡只剩下沈默和陸繡兩個,兩人對視著始終沒有說話,除了火把燃燒發出的劈啪聲,很長時間沒有別的聲音。
最終還是沈默開了口,他嘶聲道:「那個人說可以讓你的夙願得償,所以你才橫下心來,要用自己的命,擔下這所有的事。」說這話時,他緊緊盯著陸繡,果然從她眼中,看到了一絲吃驚,雖然轉瞬即逝,但依然沒逃過沈默的眼睛。
「你還真是傻的可愛。」沈默輕嘆一聲道:「人家只不過是要你當替罪羊罷了,等你一死,誰還會記得許下過什麼承諾?」
「你以為誰都像你……」陸繡終是忍不住道。
「在大明朝的官員里,我算是道德水平比較高的。」沈默大言不慚道:「你要是真在黃泉路上等著我,肯定會耽誤你投胎。」
「哼,那就走著瞧……」陸繡冷哼一聲道。
沈默望著她那張倔強的臉,竟想起當年在蘇州時,看到她女扮男裝的驚艷,心中竟蹦出一句『卿本佳人,奈何為賊?』好險沒脫口而出。忙咳嗽一聲,低聲道:「如果你再什麼都不說,將會按照『子殺父、侄殺叔』,被處以凌遲之刑。凌遲你知道嗎?」
「不就是三千六百刀……」陸繡的聲音有些發顫,但仍然倔強道:「我認了。」
「唉,何必呢……」沈默搖搖頭,道:「死後有靈,你就會知道,自己白死了……」
「不用詐我了,你什麼也套不出來的!」陸繡堅決道。
沈默終於相信,兩人根本生活在不同世界,完全無法溝通,何況嘉靖有旨,他也不能再她身上多下功夫了,只好放棄了最後的努力。他表情複雜的望著陸繡道:「如果有來生,但願你生在普通人家,永不接觸這些骯髒的東西……」
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竟讓陸繡一陣心酸,噼里啪啦流下淚來,在這幽暗的地牢里,那淚水卻晶亮晶亮,讓沈默永遠無法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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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終究她還是什麼都沒說,沈默只好無奈離去,走出大牢時,對那典獄說:「不要再用刑了,把她放下來,給她治治傷吧。」
典獄諂笑道:「大人真是菩薩心腸。」
沈默冷淡的看他一眼道:「你要是敢陽奉陰違,本官就讓你嘗嘗什麼叫霹靂手段。」唬得那典獄都不敢放聲。
當重見天日時,沈默竟有些眩暈,扶著三尺的肩膀站了好一會兒,才嘶聲道:「回去吧。」
話音未落,就聽到四處響起腳步聲和兵甲摩擦聲,侍衛們立刻緊張起來,便見不知從什麼地方,湧出無數衣甲鮮明的錦衣衛,在院子裡整齊列隊,只留下中間的道路。
然後就見朱大和朱二等幾個錦衣衛頭頭,抬著沈默的轎子,從通道過來,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