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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知道這是哲學的力量,它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卻高於一切之上。因為他能讓人的心靈真正強大,不為光怪陸離的表象所迷惑。直達事物的本質。
正如老子所云『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盡力使心靈達到極度的放空,使生活清靜堅守不變。我通過觀察世間萬物往復,透過其紛紛芸芸的表象,看到其本源所在。
『歸根曰靜,是謂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看清事物的本源,心靈便會寧靜,這種寧靜不是靜止不是消極,更不是終止,而是在認識根本規律後的等待,等待『萬物並作』的時機!
這樣的人是無所不包的。無所不包就會坦然公正,公正就能周全,周全才能符合自然的『道』,符合自然的道才能長久,終身不會遭到危險……
這不正是他所欠缺的嗎?
沈默緩緩的誦讀著兩千年前的經典,耳邊仿佛有黃鐘大呂,一下下的敲擊,都將他心靈上的蒙塵震落。
至此,讀書做學問對沈默來說,才終於從求得官位名聲的術,變成了追求真諦、強大心靈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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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麼時候,房門被推開了,徐渭拿著個大食盒進來,一看沈默仍然保持他出去時的姿勢,不由大驚小怪道:「你不會到現在沒動一動吧?」
沈默合上書,活動下酸麻的脖頸,笑笑道:「動過,翻書來著。」
「你真行!」徐渭豎起大拇指道:「怎麼,準備再參加春闈,再考個狀元出來?」
沈默笑笑道:「你不說我倒忘了,馬上又要會試了,蘇浙的舉子都到齊了吧?」
「應該都到齊了吧。」徐渭道:「裡面不少你的學生吧?」
「應該有一些,」沈默點頭道:「但願他們能考好些吧。」
「我說……」徐渭突然回過神,大聲嚷嚷道:「我辛辛苦苦跑一趟,你都不問問買的啥?」
「買啥吃啥。」沈默笑道:「能得您老請,那真是受寵若驚啊。」說著也不知想起什麼,竟呵呵笑起來。
徐渭翻翻白眼道:「為富不仁了吧?當年在蘇州時,你還沒幾個錢,就整天給我送米送面。怎麼現在成了富翁,反倒計較起來了?」
沈默擺擺手,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你將酒菜藏起來,生怕我蹭飯似的……」
徐渭聞言不好意思的笑道:「好漢不提當年勇,不用再誇我了。」
「我是誇你呀?」沈默也翻個白眼,把書收起來,到堂上道:「看看徐大才子買了什麼好吃的。」說著便將徐渭拿進來的食盒打開,再揭開層層的油紙,就見到一隻豐盈飽滿,色呈棗紅,嬌艷欲滴的烤鴨,靜靜躺在眼前。
北京烤鴨,呱呱。
見沈默有些發呆,徐渭得意笑道:「這可是菜市口米市胡同的便宜坊烤鴨,一百五十多年的老店了,咱得趕緊趁熱招呼,涼了就暴殄了。」
「便宜坊?」沈默更加驚奇了,那可是跟全聚德其名的京城老字號,他上輩子去北京出差時,在兩家店裡都曾品嘗過。這一世初來北京時,他還四處打聽過。但對北京城吃喝玩樂門兒清的三尺,對他拍胸脯說,沒有這麼兩家店。
怎麼那『便宜坊』突然冒出來?還一下成了百年老店。沈默不信道:「米市胡同我去過,怎麼沒見過這家店的招牌?」
「我可不是瞎咧咧,」徐渭拿起一片薄薄的刀刃,一個雪白的碟子,便將鴨肉飛快地削片,他有一手好功夫,又肯在吃上花時間,身手十分的熟練。只見他手掌翻飛,細嫩的肉片便如下雪般堆積在潔白無瑕的瓷盤裡。光看著都是一種享受。
手上幹著活,卻一點沒耽誤說話,只聽徐渭道:「這家店確實有一百五十年的歷史了,據說是當年成祖爺遷都,一個姓王的南京人,跟著一家大官來到了北京,在米市胡同開了家燜爐烤鴨的小作坊。因為這家店的烤鴨加工考究、味道鮮美、價錢還很便宜,所以生意一直很紅火,一直開到現在。」
「看來是我孤陋寡聞了。」沈默道:「想不到『便宜坊』都已經是百年老字號了。」
「這家店是老店不假,但『便宜坊』可不是老字號,」徐渭難得能教沈默一次,得意道:「因為這家店原本是沒名的,便宜坊這個名字,是新近才取的。」
「原來如此。」沈默頷首道,原來三尺那個是老黃曆了。
「取這個名的人,說起來還是你的同門呢。」徐渭道:「猜猜他是誰。」
「是楊繼盛嗎?」沈默想一想,報出個名字道。
「你神了啊。」徐渭吃驚道:「怎麼猜到的。」
「因為就他家住在那條胡同里,」沈默道:「當時張居正和王世貞,還帶我去找他喝過酒呢。」
原來楊繼盛與這家烤鴨店的老闆是街坊,來北京做官後,常吃他家的烤鴨,但見店鋪連個招牌也沒有,便問他為何不取個店名。
老闆知道他是大官人,又十分敬重他平素的為人,便順水推舟道:「不過是個方便宜人的小店,也就一直沒起名字,大官人要是不嫌棄,還請賜個名吧。」楊繼盛道:「你家的烤鴨貴在物美價廉,連我這窮書生都吃得起,不如就叫做『便宜坊』吧!」老闆一聽十分順口,不由喜上眉梢,趕緊取來文房四寶,請楊大人詞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