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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師傅啊。」沈默嘿嘿一笑,便讓若菡將食盒裡的東西在石桌上擺下,他則起身扶師傅在長亭坐下說話。
師徒倆先說一說別後之情,沈默便道:「沈襄師兄肯定可以參加下科大比了,徒兒我不會讓這事兒再出岔子了。」
沈煉卻擺擺手道:「不讓他出來做官了,考完鄉試就算了,讓他回去守好祖業,耕讀傳家就好了。」
沈默輕聲道:「只是師兄不一定願意。」
「是啊,兒孫自有兒孫福。」沈煉也感慨的嘆口氣道:「你儘量勸勸他吧,如果真要走仕途這條路,還得你多加照拂啊。」
「那是一定的。」沈默笑道:「只要徒兒有這個能力的話。」
「你當然有這個能力了。」沈煉笑著轉過頭道:「若菡,你先去歇著吧,為師和你相公說幾句話。」
若菡輕聲應下,便回去車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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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方才陸炳為什麼非要降尊紆貴,拜我為師麼?」待若菡走了,沈煉壓低聲音道。
「他不是一直很佩服您麼?」沈默輕聲道。
「那不是主要原因。」沈煉輕啜一口家鄉的狀元紅道:「主要原因在於你,他是項莊舞劍志在沛公啊!」
「啊?」沈默難以置信道:「跟我有什麼關係?」
第三五三章 責任
「當然有關係了。」沈煉雲淡風輕道:「陸炳曾經對我說,他最喜歡文官們一句話,『做官要三思』,知道是哪三思嗎?」
「思危、思退、思變。」沈默輕聲答道。
「對,做官要三思,走一步看三步,決不能只顧眼前,等窮則思變時,已經什麼都晚了。」沈煉溫聲對自己的徒弟道:「陸炳就是在為以後做打算呢。」
「他可是鐵前程,金飯碗,有什麼好擔心的?」沈默笑道。
「他這個位子,看著風光,但實際上也挺可憐的。」沈煉淡淡道:「文官當官,可以當成數朝元老,但他這個錦衣衛大頭領,註定了只能風光這一朝……」只要新君御極,就一定會把這種危險的特務頭子換成自己的心腹,不然連覺都睡不安穩。
沈默點點頭,沒有說話,聽老師沉聲道:「他爬的太高,如果到時候沒有大佬能罩住他,恐怕會摔得很慘,所以他要拜我為師,好跟你扯上關係。」
「我?」沈默失笑道:「這也太扯了吧?」
「扯個屁。」沈煉笑罵一聲,壓低聲音道:「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要記住,他的一切都系在皇帝身上,皇帝在他就位極人臣,皇帝崩了他也就什麼都沒了,所以他不會背著皇帝做任何事,包括這次……甚至說是皇帝指點他的,也有可能的。」
「這是為何?」沈默越聽越覺著玄幻。
「陛下要為國儲才了,」沈煉目光幽深道:「你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很重要的一個。」
「那麼遠的事兒,誰說得准?」沈默搖頭不信道。
「不要看皇帝整天修道,在他心裡最看重的,還是朱家的萬年基業,不想得遠些怎麼行?」沈煉淡淡道:「如果裕王景王爭氣些,陛下當然不用這麼早操心……但是裕王性子柔弱,景王飛揚浮躁,均不是英主之選,所以陛下得操兩代人的心。」
「當今聖上御極已經三十五年了,為大明曆代皇帝之最,磨鍊出一個可堪大用的股肱之臣,最少需要十年時間,陛下現在才開始為國儲才,已經是很晚的了。」沈煉頗有些談笑間指點江山的意味道:「他允許甚至授意陸炳走這一步,首先是因為他可以為你提供庇護,讓朝廷大員們想要對付你的時候,先掂量掂量他這個『師兄』的分量;其次便是等他成為明日黃花之後,你能庇護一下他和他的後人。當然還因為,你倆註定是兩個時代的人,所以陛下放心讓你們扯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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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煉拋出一番『未來股肱』論,把沈默砸的暈暈的,卻又話鋒一轉道:「當然,這話你聽聽心裡有數便可。自古聖心難測,尤其是當今聖上……就像你說的,日子還長著呢,未來誰說得清。」
沈默悶聲道:「師傅,不來這樣的……」聽了半天,感情都是白開心了。
「要想讓自己始終被人重視,」沈煉雙眉一挑道:「就得拿出真本事,幹些轟轟烈烈的大事,這樣才不負平生所學!」
沈默這才知道老師的目的,不由苦笑道:「徒兒我現在困於翰林院,估計一時半會是出不來了,不知道修《元史》算不算轟轟烈烈的大事。」
「算個屁!」沈煉沉下臉來,對自己的高徒道:「我朝選士,由鄉試而會試,由會試而廷試,然後觀政候選,可謂嚴核之至矣。何以現在國家諸方有事,內外交患,滿朝文武卻都皆不能用?」
沈默搖搖頭,這個問題他沒考慮過。
「就是因為士風日漸頹廢!人人都不想擔責任!」沈煉滿臉沉痛道:「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在正德以前,我大明的臣子仗義執言,不畏強權,苟利國家,不避福禍,即使是龍鱗也敢揭一揭,那時臣子是真的將皇帝看成君父,將大明當成自己的家。但從正德年間,武宗皇帝因不從勸諫,廷杖一百零七人;本朝嘉靖皇帝,更是同時廷杖一百二十四人,其中十六人當場死亡,其餘殘廢者大半……上百人被扒下衣服,排在承天殿下,上百根棍子同時起落,一時間聲響震天,血肉橫飛,把臣子的膽子打小了,心也打寒了,不敢挺身而出,不敢仗義執言,再也聽不到楊升庵『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那種震聾發聵的喊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