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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眾人惴惴不安中,終於得到了沈默的消息,目前負責府里事務的蘇州推官,召集吳縣、長洲兩縣令,說:『咱們得合計合計,怎麼迎接大人……他是少年新貴,肯定有些獨特脾氣,如果按照慣例可能會引得大人不快……』
正在說著呢,就見新任長洲縣令海瑞起身道:「大人,我那裡還很忙,就不在這幫閒了。」
「這怎麼能叫閒呢?」推官是個脾氣很好的人,跟他講道理道:「現在又沒春耕,你那邊再忙也可以放一放,但大人進城是不能耽擱的。」
「府衙在吳縣,又不是在長洲,我縣還是不摻和了吧。」海瑞將官帽戴正道:「下官新上任,很多地方都不了解,若不抓緊時間摸清狀況,稀里糊塗等到春耕忙了,會出亂子的。」說著一抱拳道:「告辭了,二位大人。」也不待推官答應,便徑直揚長而去了。
「這人怎麼這樣?」縱使是老好人,推官也受不了了。
吳縣縣令微笑安慰道:「估計海筆架就是這個脾氣,要不也不可能這麼大名氣。」
「那倒是,」推官也笑道:「真不好說,是他的名氣大,還是咱們大人的大。」
「差不多吧,」吳縣縣令笑道:「您也不必擔心,下官曾經與咱們沈大人共事,他少年老成,沉穩持重,必然不會讓咱們難做的。」
「什麼?你跟他是舊識?為什麼不早說?」推官又是歡喜又是責備道。說完就明白了,定然是當初平起平坐,沈默還要稱他一聲前輩,但現在他成了沈大人的屬官,心裡肯定不好受。有些歉疚道:「瞧我這張嘴,當我沒說。」
「沒事兒,」縣令坦然笑道:「已經過去了。」
「那咱們一起去吧,」推官笑道:「拜會一下未來的頂頭上司。」
「正有此意。」縣令笑道:「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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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走就走,一個時辰後,兩人在城外的驛站內,見到了一身便服的沈大人。
縣令一看沒錯,納頭便拜道:「下官吳縣縣令王用汲,拜見同知大人。」
那推官也跟著拜道:「下官蘇州推官歸有光,拜見大人。」
沈默爽朗笑道:「快快請起,潤蓮兄和震川先生切莫多禮。」
那吳縣縣令王用汲,正是與沈默在杭州時同為欽差協查案子的那位應天巡按,只是後來遇襲傷重,被呂竇印頂了,所以沈默又拉著他的手,關切問道:「潤蓮兄,身子好了嗎?」
「勞大人掛念,已經完全康復了。」王用汲恭謹笑道:「要不也不會繼續出來做官。」
那蘇州推官歸有光卻在那犯了嘀咕,大人怎麼會知道我的名號?
第三八二章 新官上任
官場有云:『上官初四不為祥,初七十六最堪傷,十九更嫌二十八,愚人不信必遭殃。任上難免人馬死,滿任終須有一傷。』
所以一番商議之後,決定二月二進城。
轎子儀仗都是按照知府規制準備的,只是將旗牌減少一對,以示不僭越。八抬大轎、旗牌儀仗、吹吹打打從城東驛站出發,便不能再走回頭路,否則就是鬼打牆,會沒法再升官的。
縣內諸色人等,早就做好準備,早早恭候在縣城東門,一切全按照迎接知府的規矩來,大伙兒都知道,沈大人乃是響噹噹的天子門生,六首狀元,又身負王命而來,行的就是知府事!不過是因為年資尚欠,才權宜同知,以為遷圍之階,早晚是要扶正的。
所以誰也不敢怠慢,全都小心奉承著,在城門前三接三迎之後,簇擁著轎子由東門進城,往西走,這叫紫氣東來,趕赴位於東北城的府衙……時以北為尊,但正北是帝闕不能僭越,所以府衙位於東北稍稍偏北的地方。
沈默端坐轎中,頭戴雙翅烏紗帽,身穿簇新的藍色紵羅官服,胸前補著白鷳、腰間豎著銀鈒花腰帶,正是大明朝五品官公服。
在眾人簇擁、喧天鞭炮聲中,他卻十分平靜,坐在轎子裡目不斜視,心中沒有任何志得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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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衙門到了。」行了片刻,外面的歸有光道。
沈默挑開轎簾一望,便見張貼公示榜文的照壁牆一堵,點點頭,隊伍便吹打著往裡走。繞過照壁牆,便到了府衙前的廣場,便如天下所有的府衙一般,五座五個方位的牌坊和衙門的照壁相對應,形成一個衙前廣場,廣場上亦有申明、旌善二亭,只不過蘇州府衙前的廣場,比杭州甚至紹興的都要小上不少。
衙門正面也像總督府衙一樣,高檐、大門、八字牆,只是沒有大旗,不如胡宗憲的衙門威武恢弘。
轎子進了六扇門,繞過蕭牆,進到院中,左右兩院,一邊是寅賓館,一邊是縣獄,二者有一共同點,便是都可以免費住宿。
進了二門,必須下轎了。沈默一步三跪,公服參拜儀門。入儀門,甬道中間的『戒石亭』撲面而來,亭下戒石上面刻著『公生明』三個大字,沈默行大禮參拜,然後轉向內側向著大堂方向,『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十六個觸目驚心的大字。
擔任禮讚的歸有光,將這十六個字大聲喊出來,然後所有人齊聲高喊三遍。每喊一遍,沈默都要大聲道:「臣謹記!」場面十分震撼人心,只是從來效果寥寥。
參拜之後,穿戒石坊,迎面可見高峻威嚴,氣勢宏大的府衙大堂,這裡就是府尊舉行重大儀式的地方,諸如迎接聖諭,上任典禮之類,日常卻不會在這裡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