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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衙門向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現在海大人不僅自己不要錢,還嚴禁下面人收錢!基本上在縣裡實現了告狀無成本。於是從當天開始,一連好幾天,縣衙被擠得跟菜市場似的,人潮洶湧,日夜排隊,最多一天竟收到了八百多張訴狀。
不得不承認,海大人實力是深不可測的,他用了一個月的時間,處理完了三百多件陳年積案,還將這八百多份兒新官司全部斷完,沒有徇私舞弊,沒有包庇縱容,按說應該皆大歡喜了吧?
事實上,還是有一部分人很不高興的——基本上中產以上乃至富戶大戶,大都吃了官司,基本敗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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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否能得出,富人的意思,就是為富不仁呢?」籤押房裡,沈默苦笑問道。
「當然不是,財富怎麼會是罪惡呢?」歸有光自然不會同意,道:「有道是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雖然確實有為富不仁者存在,但大部分大戶門閥都是知書達理、溫良仁義的。」
沈默心說:『什麼人替什麼人說話,這話一點也不錯。』歸家雖然不是大戶,但也算是中上,自然反感『富人都壞』的說法。
而且沈默也知道,現在的富戶,大多是詩書傳家,經年積累所致,原始積累時期的原罪,已經淡化了許多,甚至許多人家樂善好施、修橋鋪路,興建學校、扶助鰥寡,確實談不上什麼『為富不仁』。
「那為何都被告了呢?」沈默問道。
「我的府尊大人,」歸有光歡喜道:「您也終於有不明白的地方了!」說著獻寶似的炫耀道:「窮人確實比較淳樸,但那只是一部分,還有另一種叫做『刁民』的存在。所謂刁民就是破落無賴、大多是遊手好閒、家業敗光,靠幫閒敲詐等一些下三賴手段為生。那些告狀的人中,這種刁民也不在少數,他們鑽了海瑞仇富的空子,狠狠的坑了一把富戶。」
沈默見他對海瑞的意見很大,便淡淡道:「震川公,偏頗了。」說著正色道:「有道是『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海瑞就是光聽窮人的,而你呢,就是光聽身邊人的,所以你們都不能算是公正。」
歸有光拱手道:「屬下受教了。」
「不要不服氣,」沈默沉聲道:「總體說來,海知縣還是幹得不錯的,畢竟老百姓無錢無勢,跟大戶有錢人相比,是弱勢的,打官司總是吃虧的。」說著一拍桌面上厚厚一摞卷宗道:「我用了一上午的時間,瀏覽了長洲縣歷年積壓的三百件案子,發現其中很多都是案情簡單明了,只是占理的沒有錢,有錢的不占理,所以才用了『拖』字訣,想把老百姓拖疲拖垮,最後不了了之了。」
這時候,沈默的臉色已經頗為不好看了,他加重語氣道:「千百年來,都是有錢人打官司贏,為什麼沒人說不公平?現在剛倒過來,就迫不及待的喊冤了?」
歸有光面色羞愧道:「屬下,確實『偏聽則暗』了。」
沈默當然不會讓自己的左膀右臂受委屈,他嘆口氣道:「其實我沈拙言跟你的立場沒有不同,如果真要發生了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還是會跟你站在一邊的。」說著略略提高聲調道:「但為什麼要等著矛盾不可調和呢?」
「大人的意思是?」歸有光眼前一亮道。
「能幫就幫一把,委屈個把富戶,也是難免的。」沈默淡淡道:「不過這個海瑞,我必須要敲打一下了,要是再這麼搞下去,我只好拿掉他了。」
想到這,便讓鐵柱準備宣紙,鋪好之後,提起筆來,在上面寫道:『其無正,正復為奇,善復為妖。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歸有光飽學之士,自然知道這是《道德經》中的話,意思是『世上沒有的絕對正確,在一定條件下,為善會變為添亂,好心會辦成壞事兒。所以聖人方方正正但不為難別人,有稜有角但不傷害別人,堅持正道卻不強人所為,發出光芒卻不刺人眼睛。』
看後不禁頷首道:「這才是正人君子之道。」
沈默擱下筆,吩咐鐵柱道:「裱起來,給海大人送去。」說著有些不自信的笑道:「應該會管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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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為什麼不和他直接談談呢?」見沈默如此拐彎抹角,歸有光不解的問道:「以您的口才,可以說服任何人吧?」
「至少那個海筆架我就說服不了。」沈默搖頭道:「海瑞其人,公正,無私,極端廉潔,極端誠實,極端正派,在道德上沒有半點瑕疵。」說著自嘲笑笑道:「恰恰咱們這個大明朝,是以道德的高低來決定嗓門的大小,我可不想自取其辱。」
「既然大人這麼明白?」歸有光又一次提議道:「為什麼不換掉他呢?」這次與上次不同,是很單純的為沈默考慮。
沈默卻堅決搖頭道:「江湖上流傳著一句話,你聽說過沒有?」
「什麼話?」歸有光問道。
「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沈默一臉回味道。
歸有光仔細琢磨半晌,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只好搖頭道:「屬下對武林的事情,不太了解。」
「呵呵,沒事,不用自卑。」沈默打個哈哈道。
「那意思是不是說,」歸有光好奇問道:「有一把刀名『屠龍』,可以憑其號令天下武林,只有另一把『倚天劍』,才能跟它抗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