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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沈默微微點頭,陸炳又道:「後來這不鬧地震麼?陛下要虔誠禱告,我身為親衛,從小年到十五,都得在宮裡給陛下護法,估摸著見不著你第一面了,我臨走還囑咐他們,要重點關照你一下,誰知回來才聽說,你被他們提走私下審問,已經六天了,我一聽就知道他們會錯意了,以為我話裡有話……」
那陸炳在那絮絮叨叨,沈默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心虛而虛偽的人。
沈默真想問問他,你陸都督的腦袋被門擠了?用些先天發育不足的低能兒看場子?連話都聽不明白的十三太保,還能闖出那麼大的名頭來?莫非真以為我也是低能兒不成?
但轉念一想,沈默就知道陸炳為什麼這樣說了,兩人的地位相差太懸殊,在這位權勢熏天的錦衣衛大都督的眼中,自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根本沒法傷害到他……其實在這大明朝,除了皇帝之外,還真沒人能傷害到他。所以陸炳並不在乎沈默感受,所有那些解釋,不過給個牽強的說法,讓他下來這個台階,好掀過這一頁罷了。
但不管心裡多不忿,沈默都不會流露出一絲來,經過這煉獄般的考驗,他的心如鐵石一般,冷靜而冷酷。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這位陸都督,因為他是個無解人物……至少在嘉靖帝這一朝,是誰也無法戰勝的。
如果你不能戰勝你的敵人,就必須強迫自己與他聯合起來,去消滅其它的敵人,直到你有把握戰勝他為止。這是政治家的鐵則,卻是沈默之前無法做到的,但現在對他不是問題了……他沈拙言兩世為人,雖然身世都不好,但憑著不懈的努力,始終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和喜愛,也從來沒有受過哪怕一絲的侮辱。
但就在這裡,在這六天裡,他卻被完全踐踏了人格,尊嚴和靈魂,這足以讓他徹底放下那些無所謂的東西,將自己真正變得無懈可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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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此仇不報非君子,俗話又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中國的哲學就是這樣混蛋,那些所謂膾炙人口的俗諺,不過是給人救急的夜壺,自我安慰的遮羞布而已。
將對陸炳的恨意深深埋在心頭,沈默輕聲道:「我知道大人對我們師徒的好,也知道這件事跟您絕對沒有關係,既然是誤會,就讓它煙消雲散吧。」順著緩緩閉上眼道:「但是那些對我用刑的人,在下很難不恨啊。」
陸炳尷尬的笑笑道:「那是,哪能這麼算了呢?早給你準備好了。」說著拍拍雙手道:「來呀,把他們給我壓上來。」
便有一隊壯漢,領著三個身穿袒胸露乳,身負荊條的漢子進來。陸炳對沈默介紹道:「就是這三個混蛋,讓你平白遭了這頓無妄。」說著等那些人一眼道:「還不給沈公子請罪?」
三人便給沈默磕頭,說什麼我們是蠢豬,請您老息怒,任您老責罰云云……
沈默卻閉上眼睛,連頭都轉向窗內,只給他們個單薄的背影,一言不發,仿佛真的不願回想起那段可怕的回憶來。
但實際上,他不過是為了更真切的聽這三人的聲音,當時他一直被蒙著眼,看臉有個屁用?很快他便確定,這三人里果然是給他行刑之人,對把手下當尿壺的陸都督,不由更急更加鄙夷了。
陸炳還以為他是見了這些人害怕呢,便提高嗓門道:「拙言,我現在就給你出氣!」說著狠狠一揮手道:「給我打!」
那些壯漢便從那三人的背上抽出荊條,噼里啪啦的抽起來,打了一會兒,荊條斷了,又抽出一根,又打,再斷了,再抽再打,足足打了半個時辰。
饒是三人橫練金鐘罩鐵布衫,等閒刀槍都傷不著,卻也已經血肉模糊了。但沈默還是不喊聽,仿佛伴著抽打聲睡著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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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炳一看,這樣可不行,非得出人命不可,便使個眼色,那三人便幾乎是一二三的昏倒在地,壯漢們稟報導:「大人,昏過去了。」
安靜,令人尷尬的長時間安靜,陸炳心說:『你丫也太不給面子了吧?我都把人打成這樣了,你也不吱一聲?』但沈默就是不吱一聲……
「睡著了?沈公子,你睡著了麼?」陸炳小聲問道。
卻見沈默微微搖頭,表示沒睡著。
陸炳這個暈啊,但都說任憑沈默發作了,只好一咬牙道:「潑醒了繼續打!」
『嘩啦啦』三盆冷水潑下來,那三人一個激靈,都『醒』過來,鞭子便繼續噼里啪啦打下來。
如是片刻,終於有個受不了了,哀求道:「督帥,您饒了小的吧,我快要被打死了。」另外兩人也趕緊跟著點頭。
「沈公子不原諒你們,本帥是不會停的。」陸炳冷著臉道。
「沈公子,請原諒我們吧……」「您就當我們是個屁,放了我們吧……」
「我求你們放過我的時候,誰答應了?」沈默霍得坐起來,瞪著三人怒吼道:「誰答應了?三位誰答應過?說出來咱們立馬兩清!」
「可我們沒有想過要打死您啊,您身上連一點傷都沒有……」三人哀求道。
「沒有傷?」沈默抬起手腕道:「這是什麼?要不是我……」他剛想說,上輩子聽過一個類似的故事,但想了想還是改口道:「要不是我,嚇昏過去,就直接被你們害死了,知道嗎?!」
三人登時流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陸炳也笑道:「這個不是什麼致命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