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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毛海峰點頭應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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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謀在埋下整整一年後,終於在嘉靖四十一年春天,破土發芽,結出了果實。
不出沈默所料,在胡宗憲的反覆逼迫之下,王本固終於頂不住了,要求他派兵出來,要押送王直進京。
胡宗憲故意不理不睬幾次,被逼得急了,才派了九條軍船、兩千士卒給王本固,當那九艘船一到碼頭,便立刻引起毛海峰眼線的注意,將消息通報給快要等瘋了的毛海峰。
王本固不知中計,還在精心策劃著名路線,為了避免暴露,又特意選了半夜上路,一路上曉行夜宿,小心翼翼,甚至不允許水手和士兵下船,也不許吃沿途採買的食物,果然大半路相安無事。
等到出了南直隸,進到山東地界,他不由鬆口氣,因為這裡從來不是倭寇的活動範圍,越往北就越安全,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城市碼頭越來越稀疏,曉行夜宿的規定不可能再嚴格執行了。
也許是離開浙直的緣故,王本固心情放鬆了很多,吩咐下面人可以晚上趕路,爭取一天內抵達台兒莊。
這讓一直緊盯著他們的毛海峰也終於鬆口氣,當天夜裡便發動了攻擊——其實王本固不知道,這裡才是最容易遭到襲擊的地方,因為越往北,大運河的水流量就越小,淤塞也就越嚴重,許多惡劣的河道,僅容一船通過,甚至還有擱淺的可能。胡宗憲當初給他派船,故意盡撿大個笨重的海船,看著比一般船隻要牢固威武的多,但在運河裡開,可就太過笨重了。
王本固白面書生,哪懂這些道理,還以為胡宗憲怕他路上出事,特意找大船護送呢,便高高興興出發了,在浙直一帶當然沒事兒,但上了山東來,問題就嚴重了,被迫擺成一字長蛇陣,往北挪去。
到了半夜裡,緊跟著旗艦的那艘船突然擱淺了,把後面數艘船堵在那裡,王本固卻毫無所覺,一直到被小船從後面跟上來,都不知道已經中了埋伏。
當無數條繩索從各處飛上船舷,船上的人毫無準備,還沒有來得及組織抵禦,便被四面八方湧上來的黑衣人嚇懵了,幾乎是稍作抵抗,便潰不成軍,紛紛跳水逃跑。
毛海峰拎著長刀,親自登船營救,逼問出義父的所在,險之又險的從王本固的手中救下了王直,也果然沒有傷害那位王巡按……
當然,這是後話。
【本卷終】
第九卷 鬼哭神嘯朝天號
第四九八章 返京
俗話說:『上有京通,下有蘇杭。』說得就是那三千五百里的京杭大運河。南邊的那頭是蘇杭,北邊則起自北京通州。通州是個水陸大碼頭,南邊來的糧食綢布、茶米油鹽各種民生用品,全要在這個地方轉運上車,運到京城裡,供那上百萬張嘴吃穿住用。
朝廷有專門的倉場侍郎駐紮在此,當地靠漕船、廒倉為生的,不知其數,加之此時正是南漕雲集、漕米入倉的旺季,碼頭上人頭攢動,到處飄蕩著汗臭味,讓人沒法插腳。
但這是普通貨運碼頭的場景,在另一側的官家碼頭上,又是另一番情形,眼前寬敞無比,地面用青石磚鋪就,早晨剛灑過水,顯得一塵不染,碼頭邊的一溜涼棚,為下面等候接人的貴人們,擋住了炎炎的夏日。他們輕搖著摺扇。說話輕言細語,偶爾也會有爽朗的笑聲傳出,與另一邊的碼頭恍若隔世。
但也不是誰都怕曬,一個站在官家碼頭,卻身穿布袍的胖大男子,就戴著草帽立在太陽下,一手閃動著蒲扇,一手搭兩旁眺望著遠處,好似誰家的管家,在給涼棚中的老爺望風一般。
可在場的官人們,不僅不敢小覷他,看見他在太陽底下站著,時不時還有人走過去,請他進涼棚歇息,卻都被他不耐煩的攆回去……吃了他的白眼,眾大人卻仿佛理所當然,沒有一個覺著難堪的。
因為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才子,現任翰林院侍讀學士,陛下須臾離不得的近臣,徐渭字文長。官人們能不小心供著、巴結著嗎?
這文長先生學問大,脾氣卻也怪異,甭管你是皇親國戚、還是閣老尚書,他一概總是用鼻孔相對,愛答不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也不知陛下怎麼受得了。
但有道是『秦檜還有三個好朋友』呢。還是有人可以和他親近的。這不,三個年青人走到他身邊,笑道:「我說文長兄,大熱得天曬一身臭汗,實不是什麼有趣的事兒。」
徐渭扇扇蒲扇,搖頭冷笑道:「難道站在涼棚里,看老百姓揮汗如雨,就有趣了麼?」
一個望之三十幾歲,面容端莊的男子,聞言對邊上那兩個稍年青的笑道:「我說吧,能說服這個犟種的,北京城裡可找不到。」
一個俊雅如公子哥的男子笑道:「過去或許是,現在可不對,」說著一指遠處道:「看,拙言來也。」
眾人聞言一齊望向遠處,果然見一艘官船,緩緩駛到港口,船上插著一串旗幟,仔細看時,便見上面一溜晃人眼的職銜曰:『大明嘉靖丙辰年狀元、詹事府司經洗馬,誥封朝議大夫、前翰林院修撰、前右春坊右中允、前蘇州知府、前江南市舶司提舉。前左僉都御史巡撫蘇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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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一身便衣,立在船頭,對身邊一個穿皺皺巴巴七品服色的官員苦笑道:「非得插著些牌子不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