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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講述完坎坷的經歷,沈默輕聲道:「那麼說是羅龍文要你的百花仙酒了?」
「是他。」鹿蓮心咬牙切齒道:「前些日子他突然到寧波來,想故技重施,把我也給迷住,我呸,他也撒泡尿照照自己地德行,被我好一個羞辱,灰頭土臉的趕走……這混帳豈能善罷甘休,便帶著一群暴徒前來,占了我的畫舫,逼我交出百花仙酒的秘方,卻不知道我雖然彈琴唱歌不如姐姐,但我會武術……便假意示弱,待他湊近後便趁其不備,將其擒下,向他的手下要了匹馬。挾持著他出了城,這才揚長而去。」
沈默又問她羅龍文要百花仙酒幹什麼,鹿蓮心搖頭不知,又冷笑道:「說不定他又不行了,不過現在肯定是用不著了。」
「為什麼?」
「因為我廢了他的子孫根……」鹿蓮心一臉快意道。
沈默和鐵柱聽得渾身汗毛直豎,心說果然只有何大俠才能降服啊。覺著也沒什麼可問地了,便讓鐵柱去把何心隱叫回來。
何心隱其實就在門外支愣著耳朵聽呢,方才的內容一句沒落下,進來後頗有些不好意思,對鹿蓮心吭哧道:「是我冤枉你了……」
聽他說了這一句,鹿蓮心的潑辣勁兒便化為了一汪春水,淚珠漣漣道:「不怪何大哥,畢竟是奴家編造身世在先……不過我也不是要騙你,只是怕你看不起我而已。」
看著兩人開始膩歪,沈默悄悄扯一下鐵柱的袖子,兩人便躡手躡腳的出來,不再參觀後續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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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後院,鐵柱小聲問道:「大人,這個鹿姑娘沒有問題了?」
沈默點點頭,輕聲道:「不過我對她那位姐夫很感興趣。」
「您說是那個倭寇?」鐵柱瓮聲問道。
「不是一般的倭寇頭子。」沈默一邊在湖邊漫步,一邊悠悠道:「從以往的觀察來看,倭寇中的日本人雖然與假倭同流合污,但並沒有真正的混編,而是自成一體,組織十分嚴密,只由其首領武士與假倭打交道,在搶劫時接受其指揮,」說著駐足於石橋上,低聲道:「這種離開隊伍給首領辦私事地,還從來沒聽說過呢。」
「您地意思是,她姐夫是真倭?」
「不大可能,那些真倭粗魯野蠻,不通人言,若是那……王翠翹落在他們手上,被折磨死的可能性更大。」沈默搖頭道:「她很有可能是被漢人大頭目擄去了。」
「哪一個?汪直、徐海、陳東、葉麻還是王東、許棟?」鐵柱如數家珍地問道。
「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猜得出來?」沈默笑罵一聲道:「不過那回正好是葉麻的隊伍上岸搶劫,說不定就是他。」
「那可太讓人難過了……」鐵柱搖頭嘆息道:「據說葉麻是個滿臉大麻子的禿頂大胖子。」
沈默笑笑剛要說話,便聽月門洞方向傳來腳步聲,一看乃是總督府的一名管事,向他行禮之後,那管事恭聲道:「門口有人求見,我們說有話可以轉達,他高低不肯,非要見到您的人才行。」
鐵柱道:「卑職去看看。」
沈默點點頭,微笑道:「我就在附近轉轉,有事只管叫我。」鐵柱便跟著那管事的匆匆往前面去了。
整個園子只剩下沈默一個,看一會水裡來回遊動的各色鯉魚,他覺著有些無聊,便準備繞湖轉一圈就回去。
當走到一座極僻靜,且有樹叢遮蔽的假山邊上時,他突然聞到一股……煙火氣。停住腳步,側耳凝神,果然聽到草木燃燒所散發出的輕微『噼啪』聲。
沈默四下張望,就看到一縷青煙從假山後面裊裊升起,不由好奇心大盛……可見無聊也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
他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從那『瘦露透』的假山縫隙里往裡瞧去,雖然還是沒有看到什麼,卻聞到一股烤魚的香氣……他多少知道總督行轅御下極其嚴苛,僕役丫鬟們犯一丁點錯都會被打板子。不由對這位大白天在花園裡偷偷烤魚吃的仁兄或者賢妹大感欽佩……
他決定過去打個秋風,便悄悄繞過假山,不想過早驚動了那人。
誰知這傢伙笨手笨腳,一不留神便踏在一截枯枝上,發出『啪』的一下,立刻驚動了裡面那人。
便聽裡面『啊』的一聲驚呼,卻是一個稚嫩的女聲。
第一八二章 阿蠻
這一聲女童的驚叫,也把沈默驚得夠嗆,他快走兩步過去,便見一張如玉粉般的俏面從假山後探出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滿是霧氣,小嘴緊緊抿著,顯然是嚇壞了。
沈默見她額前梳著劉海,烏黑油亮的頭髮在腦後結兩條小辮,辮尾還各扎著一條絲巾,頸上還帶著新月似的銀項圈,顯然不是常見的漢家女孩打扮,心說:『這是從哪來的孩子?』好奇心不由更重了。他擺出自認為最純潔的笑容道:「小妹妹,出來吧,別害怕……」
那孩子也就是七八歲的樣子,還帶著點可愛的嬰兒肥,聞言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一雙眼睛卻飄向空地上的火堆,那裡還烤著魚呢。
小女娃心裡很激烈的鬥爭一會兒,最後還是舍不下她的魚。她才從假山縫隙中一點點挪出來,沈默見她身穿繡著精美花邊的大襟粉紅小綢襖,腰間束著織錦腰帶,下身穿著長至腳踝的長摺裙,腳上穿漂亮的小繡鞋。
那綢襖也與日常所見的不同,沒有領子,衣襟也是斜著從左側肩膀開向右側的,用一排同色的綢子紐扣扣住,這樣式讓沈默兀然想起城外的那些壯族俍兵,終於弄明白了這小女娃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