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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是這樣回答的——臣嚴嵩蒙問:『昨臣服丹,經二日,夕覺何如者?』臣昨依法作飲服後,初時腹內略覺微響,渾身滾燙似火,許是洗經伐髓之功。然臣亦不敢確定,容臣再服一次驗之。
然後日復一日,君臣孜孜不倦的進行交流,最終肯定會得出兩種結論,要麼這藥吃得,要麼吃不得。好在經過兩千年的煉丹史,我國的方士們已經學會了如何煉丹才能吃不死人,所以才沒要了嚴閣老的老命。
然而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那些丹藥里本就是鉛汞所致,在身體裡日積月累,總是要出問題的……
今年正月初一,皇帝又按例賜給嚴閣老新煉丹藥五十粒,作為新春賀禮,誰知嚴閣老服用之後,遍身熱氣不散,燥癢異常,無法忍受。須得終日滾湯澆洗,其癢才少息。又有腹瀉不止,至初十日發為痔疾,痛下淤血二碗,其熱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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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年屆八旬的老者,經過這樣一番折騰,不趴下才怪呢。所以這幾天老人家一直臥床在家……哦不,應該說是爬床在家,因為他老人家的尊臀,根本不敢沾床了。
對於這種盡忠報主的行為,嘉靖帝自然是感念至深的,加嚴閣老為少師兼太保,並賜靈藥若干,令其安心休養。
事實就是,嚴閣老用他捨身忘己的行為,重新溫暖了皇帝的心,使『圍城之變』後有所衰減的聖眷,再一次炙熱起來。所以雖然在家裡趴倒,但遇到事情,皇帝還是不忘問一問他的意見……看完趙文華的奏章後,嘉靖帝寫了張小紙條,附在原奏背後,讓人送到相府里來。
按照慣例,嚴世蕃給老爹朗讀趙文華的奏章,嚴閣老則趴在床上,把玩陛下的小紙條,上面是語焉不詳的幾個字……按說皇帝的最高指示應該儘量的準確詳盡,以免下面不知所云,誤了軍國大事。
但嘉靖皇帝陛下卻反其道而行之,偏要讓他的大臣們迷糊,比如說這次的批註,便是『憲似速,宜如何?』六個字。
待兒子念完了,嚴嵩便將紙條給他看,虛弱問道:「皇上是不是在問我……胡宗憲能不能當這個總督?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得讓文華先點撥一下這個胡宗憲。」言外之意是,看看姓胡的什麼態度,如果十分願意加入他們嚴黨大家庭,便替他說幾句好話,不然就給他拆了台。
嚴世蕃看完御筆,搖頭道:「他一時還沒戲。『憲似速』便是說,皇上這是覺著胡宗憲剛升了巡撫,馬上又提總督,似乎過快一點。」可能是只有一隻眼睛的緣故,對於皇帝雲山霧罩的御筆,他都能一看就懂,一答就對,真可謂『一目了然』。
……
PS:聲明,嚴嵩試藥乃是正史所載,絕非惡搞,所以同志們,這下知道嘉靖同志為什麼那麼喜歡嚴同志了吧?
第二二四章 李默
「我知道,」嚴嵩指著紙條道:「但後面三個字,分明是說話雖如此,但具體應該怎麼辦,還要聽我們的意見,所以才問『宜如何』?」
「非也非也。」嚴世蕃獨眼閃爍道:「這個『宜』字不是『適宜』的宜,而是指一個人名字。」
「誰?」
「楊宜。」嚴世蕃很肯定道:「一定是他。」
「楊宜……」嚴閣老一時想不起這麼一位,還是經過嚴世蕃提醒,才想起那位因治盜有功,剛剛升為南京戶部右侍郎的河南巡撫,不由喃喃道:「楊宜似乎也剛到任不久吧……憲似速,難道宜就不速了麼?」
「我問過送信的陳洪。」嚴世蕃冷笑道:「父親可知陛下今天下午見了誰?」
「誰?」嚴嵩的壽眉微微抖動道。
「李默李時言。」嚴世蕃沉聲道。
「什麼?這個回來了?」嚴嵩激動的挺起身子,不慎扯動菊門,痛得他滿頭大汗。嚴世蕃趕緊給老爹按摩擦汗,好一陣才緩過勁兒來。
嚴閣老七老八十,這輩子讓他頭痛的敵人不少,但基本上都已經被他整死,或者靠死了。不過凡事總有例外,也還有那么小貓三兩隻仍然健在,其中最像老虎的一位,就是皇帝今天剛見過的李默李時言。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嚴閣老如此頭痛呢?不妨翻看一下他的履歷,他是甌寧人,正德十八年進士,庶吉士,散館後任戶部主事,進兵部員外郎。調吏部,歷驗封郎中。當時的天師邵元節貴幸,請封誥,默執不予,弄得邵天師只得怏怏作罷……可見他是個不畏權貴,堅持原則之人。
再往下看……嘉靖十一年為武會試同考官。及宴兵部,默據賓席,欲坐尚書王憲之上。憲劾其不遜,謫寧國同知。可見此人性格有些褊淺,有些目中無人。
得罪了尚書高官,帶著不遜的帽子,從中央被貶到地方,很多人都覺著,他的仕途基本上就算完了,撈撈外快等致仕吧。
但繼續往下看,你會發現,一個又一個奇蹟誕生了,他先用幾年時間,屢遷浙江左布政使,入為太常卿,完成了從地方到中央的反攻。在此任上,他第一次顯示出神奇的能量,竟然打破歷史慣例,讓屬下教書的博士、教授們,可以參加科道御史的選拔,開創了先河,並被沿用下去。
然後又歷任吏部左、右侍郎,後直接晉升為吏部尚書。這又是一個了不得的奇蹟,因為吏部掌管百官升遷任免,其權威之中,居於六部之首,是以吏部尚書又有天官之稱,甚至與大學士也不分軒輊。所以這個位置,向來不能由本部侍郎直接簡拔,以防其拉幫結派,竊主上權威以自專。只有正德初年的焦芳、張彩,依附劉瑾才做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