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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如負傷的野獸,悽厲狂暴,顯然皇帝內心的挫敗感,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徐階和李芳只能拼命的叩首,流著淚勸萬歲息怒。
嘉靖一邊砸東西,一邊用湖廣土話拼命的咒罵……只是誰也聽不懂他在罵什麼。終於等他將所有東西都砸完了,再下去只能砸徐階和李芳了。這才一屁股坐在榻下。倚著八卦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李芳趕緊上前,給萬歲爺順氣。一邊還哭道:「主子,您要是還不好受,就打奴婢吧,若是能讓您順了氣,就是打死奴婢都值了。」
徐階也砰砰磕頭道:「陛下啊,一切皆是臣等的過失,臣願意引咎辭職,承擔一切罪責,但求您千萬保重龍體啊……」說著便摘下頭頂梁冠,擱在一邊,把頭緊緊地貼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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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痛痛快快的發泄一通,再經過他倆這一番情真意切的勸解,嘉靖皇帝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他嘆口氣道:「徐階,你不容易,朕是知道的……這次韃子包圍京城,也全賴你應對得當,才沒有失了國體,朕是承你這個情的……」
徐階叩首於地,連稱不敢……皇帝所說地『韃子圍京』,是指蒙古瓦剌部首領阿勒坦汗,率領數萬騎兵,於九月里繞過形同虛設的宣大防線,攻破京師的門戶薊門,將北京城周邊府縣搶劫一遍,然後在通州駐足,窺視著大明朝的首都。
不過阿勒坦汗,也就是俗稱的俺答,卻沒有攻擊北京城,這不是因為他對大明友好,而是他的兵太少……明朝一百七十多年矢志不渝的敵對態度,讓蒙古部落始終處於物資匱乏的惡劣生存環境下,再也無法恢復到他們祖先的強盛程度,已經喪失了攻取大明首都的實力和豪氣。
反觀大明這邊,自從成祖爺遷都北京,便一直以首都為屏障,以天子守國門,用一種強悍地姿態,保護著身後地中原和江南……雖然從土木堡之變,大明的軍力由盛轉衰,但這種強硬卻從沒喪失過。
說句青皮無賴地話,不就是打到北京來嗎?咱們京城的爺們早習慣了……反正你又攻不破北京城,早晚還得回去。
不過人家嘉靖皇帝日夜勤修苦練,沒有把五帝請來,倒把俺答這個喪門神給招來了,雖然不甚害怕,但心裡的憋屈也就可想而知了。他也知道這回指望不上三清道君了,趕緊一面命各地軍隊勤王,一面把嚴嵩找來,讓他全權負責,抓緊時間把那幫天殺的趕走。
這個黑鍋嚴閣老是萬萬不會背的,他便趕緊找來兵部尚書丁汝夔,讓他全權負責,抓緊時間把那幫天殺的趕走。
丁汝夔卻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將這個黑鍋傳遞下去,只好委屈的背在背上。但去京營轉了一圈回來,丁大人連上吊的心都有了……因為編制十四萬人的十二京營,算上老弱病殘,還有不到五萬人,其餘的九萬多弟兄,卻都只見其名不見其人。
丁尚書管著兵部,自然知道這九萬弟兄不是集體開小差,而是被京營的軍官們吃掉了……也就是傳說中的『吃空額』。他只好哭喪著臉找嚴閣老,說千萬別和韃子打啊,不打咱們還是個可以唬人的紙老虎,一打可就露餡了。
嚴閣老一聽也麻了爪,沉吟半晌,終於緩緩下達了指示:「我們還可以和他們談嘛。」
這個更加黑的黑鍋,只好由丁尚書繼續背下去,他偷偷派人出城,向俺答說明了來意:「開個價吧,怎麼才能滾蛋?」
俺答是個痛快人,很快回話道:「開放互市就滾蛋。」其實蒙古部落之所以百多年如一日的搶劫大明邊疆,除了不勞而獲的快感之外,還有個不容忽視的原因,那就是他們除了牛羊馬匹,幾乎什麼都缺……以至於他們打劫時看見菜刀鐵鍋,比金銀珠寶還高興。
其實明朝人也不是受虐狂,早在一百年前就開放互市,准許他們用馬匹牛羊換取所需的生活品,這本是件很好的事情,但必須建立在雙方地位平等的基礎上……而事實上,大明地大物博,什麼都不缺,根本不稀罕蒙古人那點牲口;而蒙古人也看著明朝的邊防日漸廢弛,似乎比較好欺負,覺著強買強賣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尤其是俺答和他爹『小王子』,這一對土匪父子經常以次充好,以少充多,用幾匹瘸腿瞎眼的瘦馬,就想換取明朝大量的茶葉布匹。明朝人雖然本事不濟,但向來對蠻夷很強硬,自然不會如宋朝一樣吃啞巴虧。
一來二去換不著東西,蒙古土匪們便直接動手搶劫,殺死大明的互市官員,其後果自然是互市關閉,還想要東西,過來搶吧。
現在俺答想要逼著明朝恢復互市,無異於用刀逼著嘉靖皇帝的脖子,讓他答應蒙古人繼續強買強賣,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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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條件丁尚書不敢答應,嚴閣老也不敢答應,只能上報嘉靖皇帝,請陛下定奪。
嘉靖也是一個頭有兩個大,便把內閣那幫廢材叫來,拿出俺答遞交的國書,問他們怎麼辦。
平日這時候,內閣都是由嚴閣老唱獨角的,別的閣員都屬於擺設而已。所以當嚴閣老也變成擺設時,大殿裡便陷入了令皇帝抓狂的寂靜之中。
皇帝怒了,他緊緊盯著嚴嵩道:「你倒是說話呀!!」
嚴閣老被逼不過,只好硬著頭皮道:「一欸入冬,賊自去矣。」
第一七七章 倚天劍與屠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