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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連聲稱善,李縣令便夾一筷子醋魚到小盤中,笑道:「下一個呂賢弟。」
呂縣令好歹是進士出身,自然不會被難倒,捏著鬍鬚尋思片刻,便笑道:「墨在夜中,不明不白;寫出字來,明明白白;墨變為字,容易容易;字變為墨,難得難得。」說著也夾一筷子菜道:「你們倆誰來?」
侯縣丞搶著道:「我來!」他肚裡墨水少,唯恐好容易想到的句子被沈默搶先說了,便急著道:「壇在窯中不明不白,拿將出來明明白白,大壇裝小容易容易,小壇裝大難得難得。」
呂縣令笑一陣,便把目光轉向沈默道:「就剩你了。」
沈默一指桌上的酒壺,呵呵一笑道:「酒在壺中,不明不白;倒進杯里,明明白白;我要吃酒,容易容易;酒要吃我,難得難得……」
第五十二章 李縣令(上)
眾人東倒西歪笑一陣,卻也沒法說他錯了。
見這次沒難為到沈默,呂縣令乾笑一聲道:「輪到本官了,我的題目是『團團圓圓,牽牽連連,千千萬萬,千難萬難』。」說著高聲吟出早就想好的八句道:「旭日東升,團團圓圓;天上彩雲,牽牽連連;夜空星兒,千千萬萬,要摘下來,千難萬難。」
李縣令捻著鬍子沉吟半晌,突然一拍巴掌笑道:「有了,聽我的。說『池中荷花,團團圓圓;葉下藕根,牽牽連連;藕斷有絲,千千萬萬;用它織布,千難萬難。』」眾人連聲叫好,雖然這句子不如呂縣令的雅致,但一個是出題者,一個是應答者,兩者孰難孰易,不言而喻。
這題有些難度,那侯縣丞琢磨半天也想不起來,只好拿筷子敲一下碗,苦笑道:「餓著。」然後飲一盅白酒。
沈默是最後一個,心裡早打好了腹稿,朝著那呂縣令嘿嘿一笑道:「四人圍坐、團團圓圓;觥籌交錯、牽牽連連;行過酒令、千千萬萬;罰我喝酒,千難萬難。」
「哈哈哈哈……」看到呂縣令的鼻子都歪了,李縣令爆出一陣歡暢的笑聲,擦著眼淚拍桌子道:「你這個小傢伙,刁鑽的很吶。」風水輪流轉,看到『綠豆蠅』吃癟,李縣令差點就喊出『沈默,我支持你!』了。
沈默之所以敢斗膽還擊,是因為他看明白了,兩位縣令似乎已經勢成水火,自己則不幸成為他們角斗的著力點,與其委委屈屈,兩頭受氣,還不如擺明車馬,以為會稽和縣尊爭光的名義,痛痛快快的公報私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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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了一記悶棍的呂縣令,好久才緩過勁兒來,捏著鬍子道:「沈默,你敢跟本官單對?」
「悉聽尊便。」沈默微微一笑道。
「聽我的上令!」呂縣令一拍桌子,瞪眼道:「上聯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蝦吃水,水落石出。』」四句首尾相銜,且層層相剋。
「溪水歸河水,河水歸江,江歸海,海闊天空。」沈默微微笑道。四句首尾想銜,且層層相生。
「水有蟲則濁,水有魚則漁,水水水,江河湖淼淼。」呂縣令又出一上聯道。
「木之下為本,木之上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沈默眼皮不眨一下對道,登時引來李縣令的喝彩聲。
呂縣令突然一笑,緩緩道:「默是黑犬,狗膽夠膽吠大人!」這直接從沈默名字里挑字罵了。
『啊!敢罵我是狗?』沈默本來還留著些分寸,這些不客氣了,冷笑一聲道:「呂有雙口,一口一口吃小民!」他也從呂縣令名字里拿出一個字,罵他仗勢欺人,欺壓小民!
「好!」李縣令又高聲叫好,他發現這沈默真是絕了,不管什麼對子張口就來,自己實在是撿到寶了。
呂縣令卻倍感灰頭土臉,無奈嘆一聲道:「有木也是棋,無木也是其。去了棋邊木,添欠便成欺。魚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原被犬欺。」這是罵沈默不知好歹,以下犯上,如蝦米土狗一般。
「大人言重了。」沈默雙眉一揚,微笑道:「有水也是溪,無水也是奚。去了溪邊水,添鳥便成鷄。得勢貓兒雄似虎,褪毛鸞鳳不如鷄!」委婉的告訴呂縣令,人之所以有威風,是因為他所處的地位。若是兩人易地處之,我們的威風就得倒換過來!
「好!」李縣令興奮地擊掌道:「對得好!」
被人完美對上,呂縣令只好連飲三杯,抓耳撓腮道:「晶字三個日,時將有日思無日,日日日,百年三萬六千日。」
「品字三個口,宜當張口且張口,口口口,勸君更盡一杯酒。」沈默呵呵一笑,又端起一杯道。
呂縣令只好又喝了一杯,知道這樣對下去,自己非喝死不可,心中終於服氣。剛想開口認輸,卻見一個丫鬟從畫舫二層下來,裝作添酒的樣子,偷偷塞給他一張字條。
呂縣令不露聲色的在手心展開一看,不由喜形於色,呵呵笑道:「沈默,你確實是此中的高手,但本官還有一令,你要是能對上來,今天就算你贏了!」方才一番針鋒相對,他其實已經徹底服氣,只不過生性高傲,不認識一個輸字罷了。
感受到對方的態度緩和下來,沈默自然樂得下台階,便頷首笑道:「大人確實高才,學生已經是黔驢技窮了,只能勉力而為之吧。」
李縣令也覺著今天贏得夠本了,呵呵笑道:「二位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老夫和侯大人可是大飽眼福,大開眼界啊。」侯縣丞趕緊點頭附和道:「實在是太過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