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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便將紙筆隔著牢門遞進去,讓他寫了一封聲淚俱下的求助信。
拿過來看了一遍,覺著還不錯,沈默吩咐道:「把他押回柴房去。」說著看陸績一眼道:「要是你家裡不答應,明天再把你關回來!」
嚇得陸績渾身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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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很清楚,那些人下了這麼大血本,布了這麼大的局,不可能因為一個陸績而前功盡棄,所以陸家肯定不會拿出十萬石糧食——就算這陸績真的那麼重要,陸家真想拿那麼多糧食換他,他們的盟友也不會答應!
因為蘇州府的市場情況,實在是糟的不能再糟了……
由於糧價所致,菜、肉、蛋、油等主副食品的價格也應聲上漲。而糧荒初期,老百姓還能靠家裡的存糧度日,但現在時日一長,已經有不少人家消耗殆盡,越來越多的人必須向糧店購糧,這給糧油商業協會以極大的壓力,就算是限價限量,最多也支撐不過三五天了。
但因為當鋪票號出售的糧券要比糧店便宜一兩半銀子,所以要買糧的老百姓,都是先從當鋪、票號買進舊糧券,再用舊糧券去店裡換糧食。又因為舊糧券是當初低價時賣出去的,其價格僅是現在糧價的兩到三成,如果不是因為新糧券的出售還算喜人,怕糧店老闆們要集體投河了。
而對於老百姓,也是愈加難過!原本殷實的人家,存銀被迅速消耗,對於窮人來說,則不得不靠借印子錢來維持生計,而用來抵押的主要財產,便是花花綠綠的各種票券!
只有那些票號、當鋪異常開心,他們一面靠出售囤積的糧券財源廣進,一面又大放印子錢,把老百姓手中的各種票券集中到自己手中。許多人甚至開始做夢,等把這波糧價的行情做完,是不是再炒炒肉啊、油啊什麼的。
所以時間也容不得沈默再跟對方拉鋸,他獅子大開口,無非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罷了,經過一番簡短的談判,最後雙方定在六萬五千石上成交!一手交糧一手交人,這樣蘇州府又能再堅持個十來天了。
大概用了三天時間,就在今天早上,一車車糧草秘密運進了蘇州府的糧倉,沈默親自監督清點無誤後,便對蹲在地上畫圈圈的陸績道:「滾吧。」
陸績聞言抬起頭來,用幽怨憤恨的眼神狠狠剜了沈默一眼……用個比較俗套的形容就是,如果眼神能殺人,他已經死了一萬遍呀一萬遍。
沈默不以為意的笑笑,目送著陸績回到陸強等人的身邊,本以為他們會立即滾蛋,誰知那陸績回過頭來惡狠狠道:「我這次陰溝里翻了船,被你如此『盛情款待』,來日定有所報!」
聽到他這麼幼稚的話語,沈默呵呵一笑,問道:「你和陸績什麼關係?」
「他是我……」陸績已經徹底被沈默玩成了腦殘,差點又成了漏勺,好在邊上的陸強趕緊咳嗽一聲,他才猛然警醒道:「我是他,還能是什麼關係,一個人唄。」
沈默哈哈大笑幾聲道:「姑娘,學誰不好,非要學春哥,這樣將來嫁的出去嗎?」
陸績面上的表情極其精彩,瞠目結舌,無法言表,邊上的陸強也快要崩潰了,心說『趕緊走吧,再不走就被玩成二傻子。』
但陸績顯然不甘心,明顯愣了好一會兒,才冷笑道:「我是男人!」說著一指自己的喉結道:「你見哪個女人長這玩意兒來?」
沈默也不跟他爭辯,冷笑一聲道:「你關進來幾天了?」
「十三天零三個時辰!」陸績咬牙切齒道:「我一輩子不會忘記的。」
「哦,」沈默摸一摸自己的鬍鬚道:「你可真幸福,十三天了不長一毫鬍鬚,臉蛋還跟個鴨蛋似的,真讓我們這些鬍子拉碴的臭男人羨慕啊。」
陸績一摸自己光滑的嘴唇,才發現自己的破綻,強作鎮定道:「人有百種,形形色色,誰說不長鬍子就一定是女人了?」
「還有閹人。」沈默笑道。
「你……」陸績險些背過氣去,氣得直打哆嗦,陸強一看再也顧不得尊卑了,趕緊把他塞到馬車上,狼狽敗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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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怎麼知道那個陸績不是陸績呢?」待沈默感慨完糧價打破歷史紀錄後,歸有光好奇的問道。
「我夫人回信了。」沈默輕笑一聲道:「她告訴我陸家主事者確實叫陸績,十六歲出道,橫掃黑白兩道,震懾江浙閩贛,心狠手辣、行事果決,令人聞風喪膽,幾乎可以號令整個東南的商家。」說著捻個蘭花指道:「你覺著陸子玉是那塊料嗎?」
「不可能……」歸有光笑道:「原來如此,那他為什麼要冒充陸績?」
「肯定是『對著水缸吹喇叭——有原因』的。」沈默呵呵一笑道:「所以我才將其點破,給他們找點麻煩、添點亂。」沈默已經接到消息,因為被他狠狠宰了這一刀,對方將糧價直接漲了一兩,所以他手裡的銀子,購買力便又縮水一截,里外里似乎只能說是不賠。
「您跟那些人還真是想到一塊去了。」歸有光苦笑道:「您的老朋友,蘇松呂巡按發文過來,說明日巡視至此,您看是不是迎接一下。」
「綠豆蠅?」沈默登時拉下臉來道:「他來幹什麼?」
「還用說嗎?」歸有光撇撇嘴道:「肯定是那些人找來給您添堵來了。」
一想到那呂竇印,沈默就氣不打一處來,真想好好整治一下這孫子,但對方雖然還是七品芝麻官,可巡按的職權太大——那是都察院下派到省里巡察的御史,不受地方官員約束,還可以對地方事務指手畫腳。所以即使是巡撫、布政使,也要小心奉承著,唯恐對方一本上達天聽,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