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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立有些迷糊道:「我們約好了?」
「當然了。」沈默笑道:「難道我還會造謠不成?」
遇上這種無賴,塗立還能說什麼,為了保持部堂高官的風度,他只好閉口不語。
塗立的沉默,在其他人眼中,就是默認了,於是又把沈默圍上,紛紛問他道:「沈大人,透露一下嘛,這次小閣老是凶是吉?」
沈默卻搖頭道:「我不知誰是小閣老。」
眾人心說:『呵,還矯情上了呢……』但說就比不說強,於是解釋道:「就是工部尚書嚴世蕃,你總知道這位吧?」
「知道。」沈默點點頭,看一眼塗立道:「以塗公所說為準。」
「嗨……」眾人喝個倒彩道:「塗大人是徐庶進軍營,一言不發,我們才問你的。」
「既然塗大人不說……」沈默朝眾人歉意笑笑道:「那我也不能明說,就打個鋒機吧,七個字,雲在青天水在瓶……怎麼理解是諸位的事,都與下官無關。」
眾人聞言尋思一會兒,都道:「看來小閣老是安然無恙了。」便看向塗立道:「是不是啊,塗大人?」
塗立這下非得有所表示了。有些不悅看沈默一眼,頷首示意沒錯。
一時間,屬於嚴黨的兩個大臣,都面露欣喜之色,而剩下一個則是徐黨的,有些沮喪的問沈默道:「那鄒應龍怎麼辦?他可是丙辰科的。」言外之意,你怎麼能為了巴結嚴世蕃,而出賣同年呢?不怕天下人恥笑你?
「我都說了,雲在青天水在瓶,」沈默淡淡道:「你們說他會不會有事?」
「難道他也沒事兒?」這下眾人糊塗了,彈劾不是過家家。而是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既然嚴世蕃沒事兒,那彈劾他的鄒應龍當然該倒霉了。
沈默笑道:「雲在青天水在瓶,怎麼會都沒事兒呢?」幾人還是不明白,想再問,沈默卻不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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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到,大臣們開始依次覲見,談話告一段落,朝房中肅靜下來。不一會兒,值房裡只剩下沈默和塗立兩個了,塗立這才慍怒道:「沈大人,你有些妄言了吧!」
「下官不知大人何意。」沈默笑道:「難道我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了嗎?」
「你為何把結果提前告訴他們!」塗立氣憤道:「他們打聽的目地,就是想在皇上那裡表現表現,要是都說小閣老的好話,皇上定會怪咱們口不嚴的!」
「不會的。」沈默很肯定的笑笑道。
「你那雲在青天水在瓶,到底是什麼意思?」塗立問道,心說待會兒我好跟皇上那告一狀。
「雲是雲卿,鄒應龍的字。」沈默倒沒跟他賣關子,淡淡道:「鄒應龍青雲直上,被他彈劾的人,則如雨水從雲端跌落,被關在瓶子裡。」
塗立這下聽明白了,登時失去風度道:「咱們不是說好了,一切查無實據,實屬鄒應龍誣告嗎?昨後晌結案的時候,你不是沒有異議嗎?!」
「昨後晌沒有,不代表昨晚沒有,」沈默面不改色道:「我昨晚重理了相關帳冊,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還真讓我逮著了幾條大蠹蟲!」
塗立霎時變了臉色,難以置信的盯著沈默道:「莫把我當成三歲娃娃,那麼多的帳目,你怎可能一夜理清?」
「雖然因為時間有限,沒有查清所有資金的流向,但至少其中八十萬兩銀子的來龍去脈,我已經弄明白了。現在簡單記述下來,為塗公誦。」沈默說著掏出一張紙片,便朗讀道:「嘉靖三十八年三月,嚴世蕃批工程款五萬兩,以採購官瓷之名義,經日昇昌錢莊,匯入江西景德鎮,此後在一年之內,又以同樣名義,分三次向江西匯款,共計十五萬兩;至完工時,工部僅收到一批,標價為五萬兩的景德鎮官瓷,但在工部的結算帳冊上,卻標註貨款兩清,將十五萬兩的餘款一筆勾銷!」
看一眼面色變得蒼白的塗立,沈默繼續念道:「嘉靖三十七年二月,工部撥款五十萬兩,令雲南布政使司採購各種名貴木材,至工程完工時,雲南布政使司,共往京城發送各種木材共計二十五萬兩,並通過民間海運、軍船護航的方式,運抵京城,向海商及閩廣水師支付相關費用五萬兩,餘款三十萬兩,則轉入南昌日昇聯,收款人是嚴世鐸,嚴閣老的堂侄!」
如果說上一條只讓塗立坐立難安,那這條就讓他險些暈厥過去。因為它直接證明了,塗立懷中的『造船費資頗靡論』,再沒法站住腳。見沈默還要念下去,他終於頂不住了,嘶聲喊道:「不要念了!」
沈默的臉上,仍然掛著萬年不變的和煦微笑,聞言便收了聲,靜靜望著塗立。
兩人長時間的對視著,只是一個人的目光平靜似水,另一個的卻充滿了驚懼猶疑。終於,那個怯懦的撐不住了,滿臉哀求的朝沈默作揖,小聲道:「沈大人,您不能玉石俱焚啊。」
「誰是玉,誰是石?」沈默淡淡道。
「當然您是玉,那些人是石頭了。」塗立滿頭大汗道:「大家心知肚明,您能說清楚那八十萬兩,他們也能說清另外七十萬兩,您要是把事情鬧大了,他們肯定也會把事情捅出來,他們固然會倒霉,可宮裡的顏面何在?彼時皇上震怒,你我焉有好果子吃?」
「塗公這話,恕在下不能苟同!」不知何時,沈默換上了一副耿直無比的面孔,義正言辭的對塗立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聖人教我們做正人君子,豈能因為個人的禍福,而違背自己的人格,損害國家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