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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順天鄉試的主考官,為何要在考試前才公布名單的原因。就是怕那些防不勝防的通關節。
但是,就算主考官公正廉明,堅決不作弊,同考官也有辦法,甚至謄錄卷子的謄錄手也能摻和進來,更不消考生的夾帶、小抄,甚至內外勾結了。讓人防不勝防,卻又不能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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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命令的當天,沈默便相當於被軟禁起來,連家都沒回,便被錦衣衛直接裝上密不透風的馬車,從國子監帶到一處不知何處的庭院,然後開始命題……
用了三天時間,將頭場的經義題擬好了,其中決定性的三道四書題,本著不求出奇,但求無過的想法,分別為『居則曰不吾知也』、『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以及『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都是堂堂正正,且不會引起不好聯想的題目。
把經義題交給『看守』他的錦衣衛,然後又用了兩天時間,將後兩場的考題擬定,同樣交給錦衣衛,他便倒頭呼呼大睡,心說這才知道,當考官比做考生還要煎熬呢。
到了初六這天,沈默才醒過來,感覺自己的精力重新充沛起來,便抖擻精神、沐浴更衣,準備與副考、同考們會合,迎接這場艱巨的挑戰,或者說是戰爭!
這是一場考生與考官之間的戰爭,一場作弊與監視,制度與反制度之間的搏鬥,作為維護制度的一方,沈默必須將任何違反制度的現象消滅……或者,至少減少到一個可接受的程度。
如果這次鄉試砸了,他將身敗名裂,誰也救不了他。
如果這次鄉試沒砸,此次的經歷,將是他履歷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第五三零章 是巧合?還是?
《易經》有雲,『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意思是,君主通過觀象台了解天象以察時運;通過貢院考察人文,以教化天下。所以順天貢院座落在京城崇文門內東南角上,與觀象台相對而立,取得就是這個喻義。
它修建於永樂十三年,起於元代禮部的舊址,自有明以來便是朝廷掄才大典的重地,除了承辦北直隸一帶的鄉試外,還是全國會試的場所。所以在全國十五所貢院中,數它最大最尊貴,其規模之宏偉壯觀,只有親身體會才能感受的到。
沈默從四抬的綠呢大轎下來時,只見繁星滿天,斗柄倒旋,才剛過半夜。他整整袍服,邁著沉穩的步伐向貢院門口走去。八月的京城,已經完全是秋的模樣,在這凌晨時分,已經有了幾分料峭的寒意。
迎面是三座比肩而立的青石牌樓。盤龍雕鳳,芝靈紛綴,看上去甚是華麗莊嚴。左邊的牌坊上的外面寫『騰蛟』兩個大字,裡面刻著『明經取士』四字;右邊的牌坊上外面刻著『起鳳』兩個字,裡面寫『為國求賢』。而中間最大的牌坊,則只有正面有字,是永樂大帝御筆題寫的『天開文運』四個大字。
透過牌樓遠望,廣場盡頭便是貢院。貢院的牆有一丈五尺那麼高,上面還布滿了荊棘,防止有人越牆作弊,因此貢院有『棘闈』、『棘院』之稱。四個角上還建有望樓,便於瞭望觀察……這哪是考場啊,根本就是戒備森嚴的監獄嘛!
遠遠能聽見譙樓傳來的三更天的鼓聲。沈默只見貢院門前的官道上,已經是燈火通明,專門派來監場的京營兵丁,一手持著燈籠,一手反握著腰間的佩刀,昂首腆肚、神情冷漠的排成兩排,將整個貢院的範圍都警戒起來。
沈默知道,這些兵丁不只是協助他監考,還是監視他們這些考官的。
當他將目光,從遠處移到牌樓下面時,發現那裡已經站了幾十號官員,那都是他此次秋闈的屬下了。
沈默走過去,那些人便在兩位副考的帶領下,沈默還禮一笑道:「諸位,多餘的話我不說。就八個字『齊心戮力、同舟共濟』。」
眾人都點頭道:「尊大人號令!」然後一一相見,兩位副主考一個是內閣司直郎、左贊善張四維,一個是翰林院侍講呂調陽,三人見面不由會心一笑,暗道這次鄉試的規格可夠高的——可不是嘛,他們三個雖然官位不算太高,都是些五六品的貨色,但本身成色擺在那裡啊!
沈默,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狀元。
張四維,嘉靖三十二年,癸丑科,庶吉士第一名。
呂調陽,嘉靖二十九年,庚戌科榜眼。
毫不誇張的話,三人都有足夠資格獨立擔綱此次順天鄉試,現在卻要一起來完成此事,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就是上面無比的重視。
再看十八位同考官中,也有好幾個老相識,有沈默的同年。大理左評事胡應嘉、行人司行人孫丕陽,還有王忬的小兒子、王世貞的弟弟王世懋,以及另外幾個他也認識,卻沒必要一一介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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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吉時到了。貢院前三炮響,在沈默的注視下,兵丁將柵門緩緩打開;又是三聲炮,大門開;再放三聲炮,龍門也開了!共放九聲大炮,封閉了兩年半的順天貢院,終於重新開門了!
放過了炮,沈默便領著他的考官們,從道右側走入了貢院,另有一排錦衣衛,從左側並行進入,他們便是此次鄉試的監試官了,領頭的那個總監沈默還認識——陸炳的十三太保中的一個,北直隸千戶所的千戶朱九。
他看朱九一眼,朱九便馬上察覺,鷹隼般銳利的目光,一下子迎了過來,待發現是沈默後,馬上斂起了鋒芒,面上甚至還掛起了淡淡的笑,但這裡不是打招呼的地方,雙方目光一對,便收回去直視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