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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微微點頭,沒有打斷他,聽王用汲道:「但俞總戎說,這種人在日本也是極為稀有的,據說最強大的諸侯,叫什麼信長的,手下也不足一千。」說著不可思議的對他道:「這次居然有足足二百這樣的武士,跑到大明來送死,實在是莫名其妙啊。」
沈默卻知道,那些人肯定不是武士,因為在日本,武士都是有組織關係,有田地佃戶的上層人物,斷不會撇家舍業的組團來大明。那些人只能算是曾經的武士,他們依附的諸侯戰敗後,土地也沒有了,只好扛著武士刀四處流浪,便有一個很拉風的名字,叫浪人。
不過雖然是浪人,也依舊是稀有品種,一下聚起二百個,恐怕只有王直王老闆能做到……但是,他肯定不會捨得。
所以究竟是誰幹的『好事』,沈默也真得才不出來,但他能肯定的是,這背後的主使不是那些海寇巨梟們,原因同上。
兩人談論半晌,沒有頭緒,只好暫且按下,一切等趙部堂到了再說。可一連過了兩天,欽差大人的儀仗卻始終沒有出現,就在兩人有些著急,忍不住寫信去南京詢問時,一個布衣老頭來驛站找他們,遞上了一份名刺。
一看上面的名字,沈默兩個趕緊換上官服,跟著老者出了驛站,七扭八拐的到了一間極不顯眼小客棧中,見到了同樣不顯眼的趙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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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貞吉,字孟靜,號大洲,嘉靖十四年進士,授翰林編修,在國子監教書育人數年後,擢監察御史,奉旨宣諭諸軍。後因為得罪嚴嵩,廷杖謫官。再累官至戶部侍郎,又忤嵩奪職。幾年前經其老師徐階舉薦,帝允復起,但仍被嚴嵩從中作梗,被任命為南京禮部尚書,閒散擱置。
直到張經去職,才接任南京兵部尚書,掌管南京及應天府一帶防禦。趙老夫子對軍事乃是外行,但依然加強軍紀訓練,使腐朽不堪的南京駐防兵戰力稍有提升,並始終保持警惕性。這才在上月倭寇突然逼近城下時,及時反映,關閉城門,沒有被攻進城內,造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奇恥大辱。
但眼睜睜看著倭寇遠遁,便已經讓生性要強的趙老父子險些氣暈過去,從那天起,趙貞吉就開始罵娘,從趙文華楊宜,到胡宗憲,曹邦輔,都被他格了老子。
所以當接到上諭,命其為欽差大臣,徹查此案時,趙老夫子別提有多激動了。上午接旨,下午便丟下手頭的差事,僅帶了一名老僕一個護衛,三人同乘一輛馬車,心急火燎的往杭州去了。
他微服簡行,悄無聲息的進了杭州,在街頭巷尾到處轉悠兩天,覺著情況了解差不多了,這才現身召喚兩位副手過來。簡單的見禮之後,趙貞吉便沉聲道:「二位久等了吧。」
兩人連忙道:「應當恭候部堂大駕。」
「這幾天可有什麼收穫?」趙貞吉個頭不高,相貌也很平常,卻有一份不怒自威的尊嚴所在,令二人大氣都不敢喘,王用汲輕聲答道:「這幾日與沈巡按分析了一下案情,但大人您不到,我們也不敢胡來,生怕亂了您的部署。」
「狡辯。」趙貞吉冷著臉道:「就算我沒來,你們不會出來轉轉,聽聽民聲,好做到心中有數嗎?」
兩人心中苦笑道:『外面盯梢的不下十人,人家不想讓我們看的,肯定看不到,我們出來有什麼用處?』但這話只能想想作罷,面上只有唯唯諾諾的接受批評。
第二七二章 提編
趙尚書坐著,兩位巡按站著。
將兩個剛見面的屬下,劈頭蓋臉訓斥一頓,趙尚書才板著臉下令道:「沈巡按,你持我的手令,約請工部侍郎趙文華和浙江巡撫胡宗憲,於明後兩天過來談話。」
又對王用汲吩咐道:「王巡按,你持我的令牌,約請本地五位有名望的大戶,十位庶民百姓,五日內我要見完這些人。」說著根本不容兩人有疑問,便揮手道:「下去吧。」
王用汲輕聲道:「大人是否移駕驛館,那裡總之是方便些。」
沈默也附和道:「是呀大人。」
「不必了。」趙貞吉哼一聲道:「那裡儘是天南海北的官員,南都出了這種事,我沒臉去住。」
兩人討了個沒趣,只好怏怏退下,出來那間客棧,走遠了才相視搖頭苦笑,都大感這怪老頭不好伺候。
沈默輕聲道:「老夫子好大的架子,讓趙侍郎來見他,這不是純粹找碴嗎?」
「攤上這種大人,也是有好處的。」王用汲兩手一攤,微笑道:「盡心辦差就是,其餘皆不必操心。」
沈默連連搖頭,便與他拱手作別,各自完命去了。
沈默先去盧園,一問才知道,原來人家趙侍郎出去泡溫泉了,再問何時歸來,管家道:「這說不準,看大人的身體情況吧。」其實誰都知道,看的不是趙侍郎的身體,而是事態的進展情況。
看來趙文華鐵了心要置身事外了,沈默也沒有辦法,只好去找胡宗憲,胡中丞倒沒有玩失蹤,也不可能違背欽差的意思,但沈默知道,趙貞吉不會從他那裡得到有用的東西的……他太了解胡宗憲了,雖然年紀不如趙貞吉大,但狡猾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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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結束了與胡宗憲的談話後,趙貞吉把沈默找去了,面色十分難看道:「你是浙江的巡按監軍道,有監察全省軍政之責,說說對此事的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