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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訥都看不下去了,小聲對袁煒道:「部堂,這些卷子怎麼了?看著文章不錯啊。」
「我怎麼覺著狗屁不通呢?」袁煒抖著一份卷子道:「你看這個,文理倒是通順了,可斷章取義、胡亂用典,這說明此人心術不正,取了作甚,禍國殃民嗎?」
嚴訥心說這都哪跟哪啊?但袁煒一上綱上線,他也沒法再說什麼了,只好從被袁煒打落的卷子中,翻找出一份道:「但請部堂大人再斟酌下這個,下官覺著此子可以名列前五,就算下官眼拙,可也不至於連取都不取啊!」兩人竟起了爭執,引得那些同考官也按捺不住……幾天閱卷下來,大伙兒都熟悉了,也沒有起初那麼守規矩了……紛紛離席圍過來,一看那篇文章,竟都有印象,便都為其求情道:「部堂大人,這真是篇好文章啊!就是取為會元也不為過……」
袁煒無奈接過試卷,見眾人都圍上來,不悅道:「都忘了朝廷法度嗎?」眾考官怏怏笑著回到座位,卻都伸著脖子聽他怎麼說。
袁煒此刻已經鑽了牛角尖——凡是用了那九個字的,我是堅決不錄,打死也不錄!
見眾人都催逼自己,他竟然道:「爾等不顧內簾規矩,如此吹捧此人,莫非收了人家好處?」
嚴訥和眾考官聞言都嚇一跳,趕緊辯解道:「我等只是憐其才具,並非徇私!」
「哼……」袁煒哼一聲,終於把目光擱在那捲子上,看到一半,竟又丟回落卷堆中。
嚴訥臉上徹底掛不住了……我如此強力推薦,你竟然還是不取,實在是太不把我當人看了。加之他清清白白,與那考生並無瓜葛,便抗辯道:「大人,就算您不點他會元,取個一般的名次總是夠格吧?」說著小聲道:「這……這隻怕難以服眾,萬一那考生鬧將起來,恐怕有損部堂清譽啊。」官場上的事,向來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的,一旦你不給人家臉,人家也不會再跟你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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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這事兒,已經不是某個考生前途的問題了,而是嚴訥的尊嚴問題,干到侍郎這個等級,也是有頭有臉的大員了,對尚書雖然敬著忍著,但還真沒什麼好怕的。大家都是簡在帝心的國家重臣,誰知道明天誰上誰下,誰怕誰?
袁煒也被嚴訥的反抗激起了怒氣,心說今兒我不收拾了你,日後還要讓你趴在頭上作威作福?便冷笑一聲道:「嚴大人這話什麼意思,本官不取這份卷子,怎麼就有損聲譽了?」
嚴訥抱拳道:「卑職妄語了,請部堂恕罪,但請您示下,此卷究竟為何不取?」嘆口氣,又道:「還請大人明言,免得我們推薦的卷子,再不合部堂的意!」這話顯然是暗示,袁煒太自作主張了,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意見到底對不對。
此言一出,聚奎堂中鴉雀無聲,兩位主考為取與不取槓上,其實是常有的事兒,但大家就是喜歡看,看看最後是誰能壓過誰?
但袁煒處處領先嚴訥一步,絕對不是幸至,他看一眼嚴訥,目光又掃過堂中眾人道:「聖上深感近年科考文章生冷不忌好出奇,以至純正博雅之體蕩然無存。乃幾次下旨,切禁國家大考,不取以艱險之詞奇癖之字譁眾取寵者。凡鉤棘奇癖之卷。一律黜落!你們是忘了聖訓,還是故意違背聖訓呢?」
這簡直是強詞奪理,凡才華橫溢者,寫文章必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但你非要說成是譁眾取寵,也不是完全站不住腳,只是按如此標準,古今名篇中倒要有一半被黜落了。
只是袁煒將聖訓搬出來,嚴訥也徹底沒招了,只好退讓道:「是下官考慮欠妥了,全聽大人的吧。」
「呵呵……」袁煒的面色也緩和些道:「養齋老弟切莫氣餒,你也看到了,大部分你取的文章,我都沒有異議,只是這些貌似精彩的文章,不利士子們養成踏實的學風,愚兄才不取的,絕不是反對你的眼光。」
對方給了台階,嚴訥也只好順勢下來道:「大人教訓的是,下官以後記住了,」頓一頓,拱手道:「請大人給本次會試排定名次吧。」
第六二六章 預測帝
紫禁城前是大片的廣場,代表著帝國的威嚴雄闊,緊挨著廣場的一條巷子,名叫江米巷,也是北京城最長的一條巷……所謂江米者,南人稱之為糯米也,事實上,在元大都時期,這裡確實是糧食買賣的一條街。
成祖爺擴建北京城,這條江米巷也被成倍拓寬,成了城裡的一條長街,後來興建棋盤天街,又將其從中間截斷,西邊部分叫西江米巷;東邊部分自然改稱東江米巷了……
有道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因為這裡離皇帝家最近,就連皇帝老兒打個噴嚏也能立馬聽見,於是乎各衙門口就一股腦的奔這裡遷,唯恐比別人離得遠了。
西江米巷裡,坐落著吏部、戶部、兵部、工部、欽天監和太醫院,東江米巷中,則是宗人府、禮部、鴻臚寺、庶常館、四夷館、翰林院、、達子館和會同館。但因為宗人府、翰林院、庶常館都歸禮部管,四夷館、會同館、達子館都歸鴻臚寺管。所以也可說。長長一條東江米巷中,只有兩個衙門,禮部與鴻臚寺。
清一水兒的衙門重地,氣氛自然與熙熙攘攘的棋盤天街不同,平時整潔而肅穆,還稍顯冷清。但今天的東江米巷,卻與往常不一樣的熱鬧,滿眼都是人啊,有許多讀書人打扮的,也有更多是書童、跟班模樣的,這些人聚集在禮部衙門的照壁外,焦灼的等待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