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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乃是司禮監排行第二,秉筆太監陳洪,此人還提督東廠,乃是嘉靖皇帝的親近耳目……只是嘉靖皇帝對太監無比提防,讓這位太監中的二號人物,也沒有王振劉瑾那般風光跋扈,一見二位閣老起身相迎,趕緊撲通跪下道:「二位閣老折殺奴婢了。」
嚴嵩看徐階一眼,徐階趕緊上前扶起陳洪,笑道:「我們都是為陛下效力,不過是內外之分,公公切不可行此大禮。」
嚴嵩也頷首笑道:「是啊,陳公公,快請上座。」便讓下官奉上香茗。
陳洪連連擺手道:「謝您老的款待了,只是奴婢有皇命在身,不敢耽擱啊。」說著朝嚴嵩笑笑道:「閣老,陛下在玉熙宮等您呢。」
【本卷終】
第三卷 誰人試手補天裂
第一五一章 嘉靖皇帝
聽到皇帝深夜召見,嚴嵩毫不意外,這些年來陛下修玄修的愈發神道了,喜怒無常,神出鬼沒,現在不過是戌時召見,根本算不得什麼。
便接過徐階遞上的烏紗帽,緩緩戴在頭上,又接過張經的奏章,顫巍巍的由陳洪扶著出了門。
門口早停了一具雙人抬的便轎,嚴嵩坐上去,椅背僅到達腰部,看上去其實比較寒磣——但『准許禁苑乘腰輿』已經是陛下的隆恩了。要知道包括徐階在內的其餘官員,出入西苑只能騎馬,沒有坐轎的資格。
徐階一直送到門口,直到那轎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意義莫名的嘆口氣,轉身回值房繼續辦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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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無聲無息的穿行在掛著大紅燈籠的殿宇走廊下,每個燈籠下,都肅立著腰胯繡春刀,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士,一直到了玉熙宮門口,才換成太監與道士侍立。
那玉熙宮乃是西苑的正殿,但殿眉的匾額上卻刻著『謹身精舍』四個俊秀有力的楷書大字,匾額的左側下方還刻著『臣嚴嵩敬書』五個小字。
到了殿前,太監落轎,陳洪攙扶閣老下轎,然後比劃個進去的手勢,兩個守門太監便用雙手使著暗勁,將各自面前的那沉重地黃梨木大門緩緩提起。然後慢慢往裡移——兩扇門一點兒聲響都沒有地被慢慢移開了。
陳洪進去稟報,不一會兒出來道:「閣老請進吧。」說完壓低聲音道:「陛下心情不好,您可千萬要悠著點說。」
嚴嵩眯著眼點點頭,小聲道謝後,便在他的攙扶下,顫巍巍的邁步越過高高的門檻,進了大殿之內。大殿內燭火通明。檀香繚繞,正南面掛著三清道君的尊像。下面有祭壇供奉,祭壇對面還有一尊一人多高的三足加蓋青銅香爐,此時爐子頂端鏤空處,不斷向外氤氳出淡白色的檀香……這就是殿內檀香繚繞地來源。
看遍整個大殿,也沒有龍椅,只是在祭壇前面,大殿正中。有一個一尺高七尺寬的白玉圓榻,榻上鋪著一床薄薄地錦被,被面上繡著一個大大的太極。在太極圓榻的外圈地面上,還按照乾兌離震,巽坎艮坤的順序,鑲嵌著八卦紫金磚,這就是嘉靖皇帝日常修煉打坐用的太極八卦床。
但此時八卦床上空空如也,大明至尊並沒有在此打坐。
陳洪將嚴嵩引進大殿右側的裡間外。透過薄薄的紗幔看進去,似乎是一間很大地內室。
「陛下,嚴閣老來了。」陳洪卑聲道。
過了一陣難熬的等待,紗幔里傳來一記清越的玉磬聲。
陳洪這才敢輕輕掀開紗幔,對嚴嵩小聲道:「閣老請進吧。」
嚴嵩點下頭,整整衣襟便顫巍巍的往裡走去。一進去便推金山倒玉柱。叩首道:「微臣嚴嵩叩見吾皇萬萬歲。」
「起來吧,惟中。」一個略帶鼻音的中年男聲響起,有些懶散的笑道:「這麼晚把你叫來,擾了你的清夢了。」惟中是嚴嵩的表字,皇帝竟然不直呼其名,而用他地字來稱呼,實在是本朝唯有隆恩啊。
嚴嵩這才緩緩起身,呵呵笑道:「老臣年紀大了,成宿成宿的沒有覺,正好給聖上做個伴。」
這時一個胖胖的太監搬過個錦墩。請嚴閣老坐下。這也是陛下的隆恩,滿朝文武只有嚴嵩獨享。
坐下後。嚴嵩這才抬起頭來,便看到一個六月里還穿著厚厚藍布袍,身形消瘦,面容清矍的中年男子,正斜倚在明黃色的軟榻上,榻邊還放著玉托紫金缽,缽里斜擱著一根金色地缽杵。看來方才的金玉之聲,便是這玩意兒發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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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不知寒暑的中年男子,便是自號『太上大羅天仙紫極長生聖智昭靈統三元證應玉虛總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萬壽帝君』的當今天子大明帝國的嘉靖皇帝陛下,他十五歲人宮,紹繼大統,為大明帝國第十一代君主,欽定年號為『嘉靖』。
公里公道說,嘉靖皇帝長得還是很好看的,面容白皙,五官端正,頜下三縷長須,兩側雙耳奇長。只是那狹長的雙目,和略薄的嘴唇,破壞了長相的中正平和,給人以很難對付地感覺。此刻地嘉靖皇帝,用細長的手指,輕輕按著眉頭,面上帶著憂慮道:「惟中,五帝不來怎麼辦?」
要是一般人,准被皇帝陛下問暈了,但嚴嵩乃是侍奉皇帝二十年,深通上意地權臣,他自然知道這『五帝』,不是指皇帝的五弟,也不是上古的黃帝、顓頊、帝嚳、唐堯、虞舜五位賢德帝王……這位陛下不信奉人間的帝王,他認為自己就是古往今來最賢明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