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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植便將這三條罪名報給嚴世蕃,彈劾之前得先過他這關。嚴世蕃先看了第一條的黑材料,一看便大罵他白痴,道:「你是豬頭啊?!市舶司的事兒還敢拿來提?還嫌我在皇上那不夠丟人是不是?」市舶司的事情,嘉靖算是把他放過了,並未令三法司立案查辦,只是將鄢懋卿解職了事。而人家沈默可是連年完成任務,差事沒辦好的都得以網開一面,還想去找把差事干好了的麻煩?豈不是自取其辱。
「那刪了這條,您再看第二條。」一心邀功的胡植碰了一鼻子灰,尷尬笑道:「第二條是確確實實的,只要去司經局的書庫一看,他的責任就跑不了。」
「也不怎麼樣。」嚴世蕃沒好氣道:「他才洗了幾天馬?真要追究起來,頂多是個知情不報,大部分責任還得他前任擔。」說著瞪他一眼道:「開動你的豬腦子想想,他的前任是誰?」
「是……誰?」詹事府那種混資歷的地方,今天這個來了,明天那個去了。胡植也搞不清楚,誰是上任洗馬。
「袁煒呀,蠢貨!」嚴世蕃沒好氣道:「那傢伙多小心眼?小心他到時候跟你撕破臉!」
胡植徹底被打擊了,蔫蔫道:「您先看看第三條,要是還不行,我再回去整。」在他看來,第三條是最不靠譜的了,徐海已經被招安了,他的部隊成了為市舶司護航的艦隊,那沈默的一切勾當,也就該蓋棺定論,成了有益於朝廷的欣慰。
誰知嚴世蕃看了,不僅沒有罵人,還點頭連連道:「這個好,能引起共鳴啊。」便拍板決定,以這個為核心展開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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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此刻,王直還被關在杭州的監獄裡,對於這個海盜頭子,是殺還是放,東南胡宗憲胡宗憲,正與浙江巡按王本固爭執不休。並將辯論發展到了北京,成為經久不息的熱議話題。
支持王本固的一派,撇去派系因素,大都是大義凜然、自以為是的清流,他們的理由很簡單——既然倭寇做了那麼多壞事兒,那汪直這個倭寇頭子,就應該負總責,殺雞給猴看,以儆效尤。
而支持胡宗憲的官員,大多是能冷靜思考,真正了解東南的現狀的。他們認為考慮到朝廷的實際情況,殺掉汪直不是個好主意,而應讓他為朝廷效力,約束倭寇,而後徐徐圖之。
但在華夏這片神奇的土地上,想要擊敗不同的觀點,據理力爭從來都不是個好辦法,因為中國沒有邏輯學,卻充斥著各種精巧的詭辯,這些詭辯並不以嚴謹的事實為依據,而是以所謂的聖人之言為依託,而聖人之言太多,且充斥著自相矛盾,讓人總可以從中找到支持自己的理論,立於不敗之地。
但這並不是說,就沒法擊敗不同的觀點,恰恰相反,在中國想做到這一點,比在任何國家都簡單。因為有一招屢試不爽的簡單法子,絕對的行之有效,那就是對人不對事。只要從某一方面,找出這個人的道德問題來,只要這個人不道德,那他所持的觀點也就不道德,不攻自破。
這種泛道德化的是非標準,對那些油鹽不進的『清官』極為有利。其實這些清官之中,大部分人都只有俸祿可領,想貪污都沒得門路,並不見得有多道德。但正是這些自詡為『清官』的官員,占據了道德的制高點可以隨時隨地都會利用這柄武器,對『不道德』的官員進行砍殺。
而不幸的是,胡宗憲便是他們眼中『不道德』的官員——王本固有充分的證據表明,胡宗憲的手並不乾淨,他通過在南方加派『提編』等額外稅賦,和請求留存浙江鹽銀等手段,聚斂了數額巨大的錢財。對此,王本固稱之為『總督銀山』,並對此提出彈劾。
但胡宗憲上疏自辯稱:『臣為國除賊,用間用餌,非小惠不能成大謀。』意思是,我要施行招安。必須用大量金錢賄賂倭寇,但這些錢不可能走明帳支取,只能在私下截留,所以才會被人誤會。
即使他這個說法是實情,這種行為也會對他的聲譽帶來極大的負面影響。
而且胡宗憲在生活上確實奢侈,在清流口中有繪聲繪色的許多段子,可以佐證這一點……據說有一次,胡宗憲宴請織造太監黃錦和新到任的地方官員李子元等人,居然用兩百名侍女陪飲。到了散席的時候,黃錦拿出五兩金子表示感謝,胡宗憲冷笑一下。不予理睬。李子元僅拿出一兩金子,被胡宗憲當場扔到了水裡,一臉不高興道:『您這是在羞辱我吧!』
而且王本固親眼所見,胡宗憲迎春宴客,張燈結彩,綿延數里。鼓樂之聲震天,侍女跪地迎送客人,極盡奢華之能事,乃藩王諸侯之家所不及。
還有更神、更符合大眾庸俗口味的,據說又一次,嚴嵩的孫子嚴鵠回鄉上墳路過杭州,胡宗憲當然要大肆鋪張,盛情款待了,還找來了幾名江南名妓為其侍寢。嚴鵠當時新婚燕爾,新娶的徐階孫女還同行呢,自然推辭不就,胡宗憲卻道:『你這是為難我嗎?那我就先行了。』竟然左擁右抱先去睡了,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回去。
這些傳言都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由不得朝臣們不信。而以胡宗憲微薄的俸銀,怎可能維持如此奢糜的生活?所以對他『貪污』的指控,無人能予以反駁。
於是乎,那些原本支持胡宗憲的官員,只好跟這個『貪污犯』劃清界限,一時間形勢一邊倒,輿論對胡宗憲極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