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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低調的,沒聲張。」張居正分辯道。

    「事情已經過去了,誰鉗子大誰就是真相!」沈默提高嗓門道:「而且那贖身的銀子怎麼來的?馮天馭沒法撇清。」

    「是有好心人送的。」張居正小聲道。

    「我也沒錢逛窯子,怎麼就沒好心人送我點錢呢?」沈默翻翻白眼道:「你這話說出來誰信啊?如果我所料不錯,那好心的有錢人,根本就是嚴黨派來的,現在就是翻遍北京城,也找不到他的影兒了!」他心中暗暗道,那設計之人,跟我對付歐陽必進,其實用的一個法子,只是因為兩人的弱點不同,看起來才是兩碼事。真可謂一報還一報……

    「那怎麼辦?」其實這些道理,張居正何嘗不知,他只是懷著僥倖,看看沈默能不能再次創造奇蹟,就像他將陸炳一案消弭無形那樣,再將這個案子消化掉。

    但顯然他自作多情了,沈默對這事兒興趣缺缺,甚至有些幸災樂禍,以他對沈默的了解,知道他這下是絕不會插手了,便轉而問道:「如果馮天馭下去了,吏部怎麼辦?」

    「要不就歸嚴黨,要不你們就跟高肅卿商量一下。」沈默淡淡一笑道:「這就得看閣老的意思了,我說了不算。」

    張居正僥倖而來,失望而歸,連沈默留飯都沒吃,便起身告辭了。  

    沈默將張居正送到門口,看著他的轎子漸漸遠去,臉上露出譏誚的笑容,低聲道:『小樣,還想拿我當槍使?們都沒有!』

    話音未落,便聽得胡同口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是一轉眼,一人一馬便到了近前,衛士們趕忙將大人護在身後,警惕的望著馬上的騎士。

    那馬上坐著個滿面塵灰的勁裝漢子,在人群中巡視一圈,目光落在沈默身上道:「敢問貴駕,是不是國子監沈大人?!」

    「正是本官!」沈默點頭道:「你是何人?」

    那人連忙翻下馬,給沈默行禮道:「卑職錦衣衛宣大千戶所宣府百戶吳強,拜見大人!」

    「免禮平身,」沈默虛扶一下,奇怪道:「你不去北鎮撫司,來我這裡作甚?」

    那吳強壓低聲音道:「卑職有十萬火急稟報!」

    沈默突然想到自己的至親,心中咯噔一聲,點頭道:「裡面請!」

    第五九零章 罵

    沈默將那吳強引進府中,來不及就坐,吳強便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道:「這是我們千戶寫給大人的。」

    一看封面,是讓自己親啟,沈默按住心中的驚慌,撕開封皮一看,不由面色煞白,跌足道:「老師,都是徒兒惹的禍啊!」  

    那封信上什麼內容,能讓沈默如此驚恐?皆因為上面說道,他的老師沈煉危在旦夕了!

    卻說青霞先生沈煉,因為在錦衣衛經歷任上,看見嚴氏父子橫行不法,弄得朝堂上豺狼當道,天怒人怨。他又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雖然明知不敵,卻也要學張子房博浪擊始皇,雖然徒勞無功,卻也好與眾人做個榜樣。便含恨上表備述嚴嵩父子招權納賄、窮凶極惡、欺君誤國十大罪,乞誅之以謝天下。

    當時嚴黨如日中天,倒嚴的時機還不成熟,沈煉孤意上書。不啻於以卵擊石,結果聖旨下來,反責他謗訕大臣,沽名釣譽,著錦衣衛重打一百,發出口外為民。萬幸有陸炳照拂,一百棍子下來,也沒有傷到筋骨,但陸炳再大能,也沒法更改聖旨,沈煉還是被銷了原籍,除了遠在紹興的沈襄,全家被發配到宣府為民。

    那宣府是抵禦蒙古人九邊之一,因為連年飽受騷擾,滿目瘡痍、民風兇惡,跟繁華京師、如畫江南不啻天差地別。彼時又連日陰雨,天昏地黑,偏生沈夫人又有了身孕,一家四口舉目無親,無處落足,欲賃間民房居住,又無相識指引,不知何處安身是好,茫然無措,好生狼狽。

    正在傍徨之際,只見一人身穿直裰,踏雙雨靴。撐著把打傘過來,相了沈煉片刻,出聲道:「官人可姓沈?從京師而來?」  

    沈煉一看他的氣質,頓感頗為熟悉,不由輕聲道:「我是沈煉,你是……」

    那人驚喜道:「老大人,小人錦衣衛宣大千戶年永康。此非說話之處,寒家離此不遠,便請移步去避避雨,再作打算。」沈煉不想再與錦衣衛瓜葛,但年永康十分殷勤,只得從命。行不多路,便到了年永康的住處。他便揖沈煉至於中堂,納頭便拜,口中道:「拜見老大人。」

    沈煉連忙扶起道:「我不過一介草民,年千戶切莫折殺。」

    年永康一臉敬仰道:「老大人不畏強權,冒死彈劾嚴賊,乃天下之忠臣義士也,大名早在弟兄們間傳開,今日得見實是三生有幸!」說罷又拜下去。

    沈煉再三扶起,便教兩個兒子替自己向年永康還禮。年永康也讓老婆迎接沈夫人到內宅安置,宰豬買酒,款待沈煉一家,當夜便好說歹說,勸他們留宿一宿。

    沈煉其實是不想住在他家的……雖然當初被迫委身錦衣衛,但身為讀書人,他對廠衛有著本能的反感,如今終得逃脫樊籠,實不想再跟這些人有什麼瓜葛了。但這年永康盛情難卻,再推辭就有些不識抬舉了,只好湊合著過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便起身出去轉,年永康要陪他,卻被他婉言拒絕,只帶著二兒子沈袞出去了。爺倆一個白天在宣府大街小巷上轉悠,四處打聽是否有房子可以租賃,誰知房子倒是有,房租卻貴得嚇人,竟比在北京城還要貴。中午時爺倆在外面一人吃了碗哨子面,結帳時又嚇了一跳,足足要他們三十文錢,沈煉當時就急了,但人生地不熟的,想想只好照單付錢,可實在想不通,這地處偏遠的宣府,為何什麼都貴得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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