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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繼盛也不推辭,一揮而就了三個工工整整、力透紙背的大字,老闆如獲至寶,請人精心製作了匾額,懸掛在門庭上。這才有了『便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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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皮肉都片下來,徐渭將鴨架子遞給邊上伺候的侍女,道:「讓廚房煮個湯,那味道很鮮很鮮的……」沈默又小聲吩咐那侍女幾句,才讓她端著鴨架子下去。
徐渭早從廚房端來了蒜泥,還有甜麵醬,便夾著片好的烤鴨,先蘸著蒜泥、又蘸下甜麵醬,送入口中慢慢咀嚼,一臉享受道:「肥而不膩,爽滑順口,簡直如見貴妃啊!」
如果楊玉環聽說自己被比成烤鴨,不知會不會氣得活過來。
他吃得歡實,卻不見沈默動筷子,便咽下口中的食物道:「你怎麼不吃?」
「我不慣這種吃法,待會上點小料再說。」沈默微笑道:「你怎麼想起去買烤鴨來了?再說他們家怎麼過年還不打烊?」
「嗨,這是我半個月前定下的。」徐渭道:「去取的時候聽說,他們以前沒做過這麼大買賣,一下子接多了活,還得再有三天,才能把年前訂下的烤鴨烤好……」
「買賣竟如此之好?」沈默奇怪道:「一塊牌匾有這麼大魔力?」
「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徐渭道:「也不知哪個賤人,將楊繼盛為『便宜坊』題匾的事情,傳到了嚴世蕃的耳朵里。那孫子最恨楊椒山了,便授命宛平縣令,關了這家店面,還要沒收那牌匾;那店主仰慕楊椒山高義,拼死護那牌匾,最後被衙役打成重傷,險些身亡。」說著快意的笑道:「這事兒一下傳開來,老百姓都被店主感動了,蜂擁到他家裡,讓他幫著做烤鴨,買了拿回家去吃;等我聽說了過去時,就見現在不開店的買賣比開店時還紅火,想多買幾隻都不可能……可見公道自在人心,堵是堵不住的。」
沈默點點頭,道:「楊椒山在天有靈,也會欣慰的。」這時候,那侍女去而復返,端上了一碗甜麵醬,一碟薄麵餅,還有碼得整整齊齊的蔥白、黃瓜條、和蘿蔔條。
沈默用筷子挑一點甜麵醬,抹在薄麵餅上,再放幾片烤鴨蓋在上面,再放上幾條蔥白、黃瓜條,將薄餅捲起來,遞給徐渭道:「嘗嘗這種吃法,看看比你那種如何?」
徐渭接過來,嘗試著咬一口,別有一番酥脆爽口,似乎比單純的大口吃肉,更有些意境在裡頭,不由連連點頭道:「比我會吃。」於是也跟著沈默,吃起了小餅卷肉。
兩人正吃得不亦樂乎,三尺進來通報導:「大人,張居正張大人來了。」
「哦。」沈默點點頭道:「張大人不是外人,請他過來吧。」
不一會兒,張居正來了,沈默和徐渭熱情的招呼他坐下,當得知他還沒吃中飯時,兩人又熱情的請他吃烤鴨,徐渭還學著沈默,卷了個薄餅遞給他道:「嘗嘗這種新吃法,一點都不膩。」
張居正苦笑著推辭道:「都什麼時候了,拙言兄你還有心情研究吃烤鴨。」
「什麼時候,都是民以食為天。」徐渭見張居正不領情,便將那捲鴨肉送到自己嘴裡,嘎嘣嘎嘣的用力咀嚼道:「除非你有本事不吃不喝。」說著看看沈默道:「你吃飽了吧?」
沈默已經淨了手,輸了口,點點頭道:「當然。」
「那好。」徐渭道:「你們去書房談吧,別影響我食慾。」弄得張居正很是尷尬,沈默連忙打圓場道:「文長兄的意思是,這裡的味道太大,待客不雅。」說著一伸手道:「咱們隔壁書房坐。」
張居正看一看吧唧吧唧吃得正香的徐渭,點點頭道:「拙言兄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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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書房就坐,沈默問他喝什麼茶,張居正擺擺手道:「沒心緒喝茶了,上碗白開水就成。」說著壓低聲音道:「就在剛才,吳時來、董傳策和張翀被刑部的人抓走了,你知道嗎?」
沈默不動聲色的搖搖頭,輕聲問道:「是閣老讓你來的?」
「不,是我自己來的。」張居正嘆口氣道:「都怨我,當初把材料丟給吳時來,只是在後面寫了幾句警示的話,卻沒有當面解說。唉,本是為了安全著想,想不到卻引來了大禍……」
「那三人,」沈默輕聲道:「身份太獨特了,給了嚴黨發難的機會。」
「是啊,」張居正端起三尺剛上的茶,感覺有些燙,趕緊擱下道:「人家現在不是以彈劾嚴黨論罪,而是說他們三個勾結串聯,要逼問幕後主使。」說著抱拳道:「兄弟,咱們現在該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受刑吧?」
沈默點點頭,問道:「閣老應該已經通過氣了吧?」
「是的,初一那天,閣老讓我以拜年的名義,到他們三人家中,備述利害,要他們好自為之了。」張居正一臉糾結道:「可不能光指望他們,萬一受刑不過,把閣老牽扯進來,那可就壞了大事了。」
「不要太過擔心,」沈默擺擺手道:「我看這件事,動搖不了閣老的地位……哪怕三人受刑不過,招認是閣老指使,頂多也就是一番申斥,罰俸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這麼有信心?」張居正道。
「嗯,信心源自實力。」沈默笑笑道:「整個去年下半年,嚴嵩幾乎沒有理國事,日理萬機的是咱們閣老!結果怎麼樣?大事小情有條不紊,需要皇上煩心處理的事情也少之又少,這就是閣老能力的體現,皇上心裡跟明鏡似的。」說著聲音低低道:「既然當初皇上可以容忍嚴家父子胡作非為,那就不會為這點小事兒,跟閣老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