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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張部堂的總督府設在南京,但大多數時候,他都在更靠近前線的杭州城裡辦公。所以在杭州地辦公場所也是絲毫不能馬虎的。
好在杭州就是不缺配得上二品大員的豪宅,在一番絞盡腦汁之後,浙江巡撫李天寵,便將花港側畔的盧院空出來,作為頂頭上司的行轅……這裡前接柳絲蔥蘢的蘇堤,北靠層巒疊翠地西山,碧波粼粼的小南湖和西里湖,像兩面鑲著翡翠框架的鏡子分嵌左右。乃是杭州城內數一數二的風水寶地,張總督一看就喜歡上了,從此沒有再挪窩。
但沈默到了這位於蘇堤南段西側的總督行轅時。只看到院牆上每隔數丈便有一個牛油燈籠在熊熊燃燒。將城牆下照得亮如白晝,一隊隊巡邏士兵往來如梭。
巡邏官兵遠遠便看見了沈默一行。呼啦一聲湧上來,張弓搭箭,抽刀舉銃,便將他們圍了個插翅難飛。
「你們是哪裡的部隊,竟敢擅闖總督行轅,不要命了嗎?」領隊的千戶看出這些人做官軍打扮,倒也沒有輕舉妄動。
沈默讓侍衛們閃開,亮出自己的一身官服,朗聲道:「下官欽命浙江備倭巡察使沈默,特來拜見部堂大人,請這位大人代為通稟一聲。」
那千戶冷笑道:「不知道總督大人申時以後不見客嗎?」
沈默搖頭笑笑道:「下官第一次來,確實不知道。」
那千戶揮揮手道:「先去驛館歇著吧,等明天白天再來。」
沈默笑笑道:「身為下官,我必須先來拜過張部堂才能去驛館下榻。」
千戶不由譏笑道:「不管你是巡察還是巡檢,大帥都是不會見你的,快走吧。」
「見不見是部堂大人的事。」沈默淡淡道:「這位大人能替部堂大人做主嗎?」
那千戶被噎住了,憤憤道:「那你就去拜門,嘗嘗總督府地閉門羹是不是別有滋味!」
「拜不拜是本官地事。」沈默翻身下馬,整整衣襟,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總督府的正門前,握住熟銅地門環,輕輕叩響了那道緊閉的大門。
片刻之後之後,總督府的大門,二門,儀門全部為浙江巡察大人敞開了。
第一七四章 當朝首牧與西施舌
令守衛兵丁更加瞠目結舌的是,總督大人竟然親自出迎,親熱的攬著這位年青大人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拙言啊,你可讓老夫久等了。」
別說那些看熱鬧的兵丁,就連沈默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頗不自在,只好擺出一臉受寵若驚,一躬到底道:「部堂大人要折殺下官了。」
張經伸手將他托起,笑道:「拙言不必如此,你是聖上欽差,當為陛下保持尊嚴。」
沈默只好順從的起身,在張總督異乎尋常的熱情迎接下,跟著他到了前廳門口。
離著廳門還有兩三丈的距離,緊閉著的中間四扇廳門便無聲的緩緩打開,一股帶著馨香的暖氣迎面撲來,讓沈默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張經笑道:「拙言請進。」
「部堂先請。」沈默趕緊側身相讓道。
「那就一起進。」張經大笑著,拉著沈默的胳膊,並肩進了大廳之中。
只見這大廳極是軒敞,抬頭迎面先看到一個青底大匾,上書『恪恭首牧』四個鎏金大字,後有一行小字:『嘉靖三十三年九月,書賜東南總督張經』,又有『萬聖帝君之寶』的印璽,竟然是嘉靖皇帝所書。
匾額下是大紫檀雕螭案,地下是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中間是名貴的羊絨地毯。至於一應擺設,皆是貴重莫名。無需贅述。倒是屋內四角擺著的四個熏籠,讓沈默多看了兩眼……只見那三尺來高地青銅鏤空熏籠之中,無聲無息的燃燒著紅彤彤的炭火,既不冒煙,又沒有味,讓人只感覺溫暖如春,渾沒有尋常炭爐那種嗆人的煙火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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婀娜娉婷的侍女為二位大人上茶。便無聲無息的退下了。
「明前龍井。」端起薄如蟬翼的茶盞,輕輕掀開杯蓋。貪婪地嗅一下幽香四溢的味道,張部堂呵呵笑道:「拙言請用,這可是本官地珍藏哦。」
沈默依言端起茶盞,輕啜一口香茗,頷首贊道:「初品時鮮醇柔和,細細啜之,馥郁若蘭。喝下一口,便已經滿口生津了。」便由衷贊道:「下官雖然酷愛茶道,卻也從未喝過如此珍品。」
聽他的讚嘆發自肺腑,張經竟如老頑童似的笑道:「這可不是一般的雨前,乃是獅峰最古老的幾棵茶樹上生的。就算老夫,也得可憐巴巴的向李天寵討要,才得了這麼幾兩,一般人來了我都不舍地拿出來。」
「我的老大人。您這唱得到底是哪一出啊?」所謂『禮賢下士,必有所求』,如果沈默再裝傻,那非得被張經當成傻子,於是他乾脆擱下茶盞,直截了當的問道:「這裡沒有別人。您就跟學生我直說吧,不然心裡七上八下的,再好的茶葉我也品不出味道來。」
張經聞言面色一變,悶頭喝幾口茶,也擱下茶盞,再抬起頭來時,已經恢復了當朝首牧該有的氣度,他嘆口氣道:「年輕就是好啊,初生牛犢不怕虎,銳利。」
沈默恭聲道:「大人誤會了。學生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自覺才淺德薄,受不得您如此厚待。」
張經緩緩搖頭。雙眼如錐子般緊緊盯著沈默,沉聲道:「你當得起……老夫的身家性命,我東南的抗倭大業,全在拙言你地一念之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