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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老虎抖一抖手中的契書,得意道:「白紙黑字寫著的,題目由我擬定。那就是我說了算!」說著朝沈默一呲滿口金牙,哇哈哈笑道:「當然啦,你若是認輸的話,就不用鍍了。」
沈默面色變得極為難看,眾人看他全身都在發抖,不由紛紛嘆氣道:「苦命的孩子啊……」
好在這少年還有幾分犟勁兒,便聽他吭吭哧哧道:「那我就試試吧。」
「試試?你知道我這瓶子多少錢嗎?」王老虎哂笑一聲道:「佛朗機來的,全國不到一百個啊!」流氓畢竟是流氓,穿上儒衫也不可能變成規矩人,一見沈默好欺負,又想訛詐上了。
「你不是讓我鍍金嗎?」沈默憨憨道:「不給我怎麼鍍?」
「你行嗎,小子?」見這傻小子懵懵懂懂,根本聽不出自己的言外之意,王老虎鬱悶道:「不行別浪費了我的瓶。」
沈默很認真道:「試過才知道。」
王老虎被弄得頭大無比,若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他早就讓手下把這一根筋的小子刨坑埋了。他強忍著怒氣道:「我是說弄碎了怎麼辦?你賠得起嗎?」
「不試怎麼知道呢?」沈默撓撓頭,好像恍然大悟道:「哦,原來你怕我弄碎了。」
所有人都擦了擦汗,心說……您終於懂了。
「就是這個意思。」王老虎明顯鬆口氣道:「你得給我些錢作擔保,萬一碎了瓶子,好賠給我。」眾人心說:真卑鄙啊,這分明是把人殺了還要把骨頭拿來熬油呀!
「不會碎的。」那傻小子出人意料道:「我小心點就是了。」
滿場寂靜……大家用看佛祖的目光望著沈默,才知道這年代還有如此純樸之人。
「好吧好吧,你先不用給錢了。」王老虎突然抓狂道:「若是打碎了,我絕饒不了你!」說完便氣哄哄的走了,不敢再看沈默一眼,唯恐被他傳染上呆病。
「怎麼走了?」沈默捧著那瓶子,奇怪道:「連聲招呼都不打,真沒禮貌。」說完朝兩位縣丞鞠躬道:「學生告退。」
張縣丞閉上眼睛,不願看他。侯縣丞卻笑眯眯道:「閣下真是大才,不亞於鄙縣的徐文清。」
「多謝誇獎。」沈默認真的點頭道。這一句話把在場眾人笑趴下一半。剩下一半沒笑的都是會稽人,卻被臊得頭也不回的走掉,連正反話都不聽不出來的傻孩子,給人家徐文清提鞋都不配。
看著眾人紛紛散去,沈默很有禮貌的輕聲道:「再見。」說完便抱著那瓶子,快步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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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事主都走了,侯縣丞也拍打幾下袖子道:「張老哥,咱們也走吧,二位縣尊還等著回話呢。」張縣丞黑著臉點點頭,一聲不吭的當先走了。
侯縣丞心情大好,也不跟他計較,哼著小曲兒跟在後面,不一會兒便到了那引鳳樓,問明了方位便上到三層的甲號房中。
當著下屬的面,兩位縣令還是很有涵養的,至少不會再打架了。
他們本就看了全程,只不過沒有配音罷了。聽侯縣丞將現場講述一遍,便如身臨其境一般。呂縣令呵呵一笑,安慰李縣令道:「李大人不必太難過,勝敗乃兵家常事。」
李縣令哼一聲,卻沒有接話。他將沈默的前後表現反覆對比,似乎察覺出些蹊蹺來……一個人不可能前後變化如此之大,那小子八成是有意裝傻。
他陷入自己的思路之中,連呂縣令和侯縣丞離開都沒反應,許久才嘆一聲道:「這小子大智若愚啊!」
張縣丞不解問道:「難道他是裝傻充愣?」
李縣令點頭稱讚道:「不明就裡前,示之以弱。可以先麻痹對手,也給自己更大的寰轉餘地……一旦遇到難題,眾人便很自然的認為他解不了。若是解開了,自然是令人震驚之餘刮目相看,若是解不開,大家也都理解……橫豎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小子天生是當官的材料啊。』李縣令心中讚嘆道:『簡直是無師自通啊。』便沉聲下令道:「那樣的瓶子我也有,你晚上拿一個出去轉轉,看看有沒有高手匠人能做到。」對於這樣的好苗子,還是要能幫就幫的。
第三十八章 海水不可斗量(中)
抱著那裝瓶子的木盒,沈默低頭跑到臨街的一條小巷中,登上一輛候在街邊的馬車。
車上早坐著先走一步的沈京,他接過沈默手中的箱子,兩人先是相視而笑,然後便笑作一團。
沈默的歡笑尚有節制,沈京卻直接笑到了地板上,邊笑便怪叫道:「這輩子沒這麼玩過……他們一定以為我們是傻子了。」
沈默表情鬱悶道:「其實我平時也那樣說話。」
「人家認為你行的時候,那就是大智若愚。」沈京爬起來道:「若是認為你不行,那就成『頭世人』嘍。」最後一句是紹興土話,傻瓜的意思。說到這兒,他突然又緊張起來道:「喂,最後咱倆不會真成了頭世人吧?」
「你是不是我不知道。」沈默很肯定道:「但我絕對不是頭世人。」
「難道你是二世為人?」沈京大笑著挪揄道:「敢問這位大哥,上輩家住哪裡,是否也是這紹興人士?」
沈默搖搖頭,輕笑道:「不記得了。」便岔開了話題,心中卻想起崔顥的那句『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車廂里剛安靜下來,帘子突然被掀開了,車夫探進頭來道:「少爺、公子,賭坊調高了咱們的賠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