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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世蕃不朝徐閣老下手,卻拿他的門生開刀。』袁煒自傷道:『這根本就不是為了爭鬥,純是為了讓我跟徐閣老決裂,然後死心塌地跟他走。』想到這,他的面色有些猙獰。暗暗咬牙道:『可這樣一來,我跟徐閣老那邊,就再也沒有和好的機會了。』這時候他的酒全醒了,頭腦一片清明道:『看現在的形式,嚴黨已成明日黃花,這內閣首輔的位子,早晚還是徐階的,我憑什麼為了討好你們,把徐閣老得罪慘了?』
嚴世蕃還不知道,自己的跋扈又一次把人給得罪慘了——袁煒是什麼人,皇帝的寵臣、景王的老師,禮部的尚書,內閣的儲相,從裡到外紅得發紫的紅人,正冉冉升起的巨頭……當然最後一條純屬袁煒的自我感覺。
當初一見到嚴世蕃,袁煒因為說錯話而慌了神,加之積習已久,所以情不自禁的跪了,但跪著跪著就覺著不是滋味了……袁煒不禁想起早些時候,堂堂內閣次輔,都跟自己把酒言歡、對自己以禮相待,無比的重視。他嚴世蕃一個狐假虎威的東西,卻呼奴喚婢般的對待自己,隨意辱罵,根本不把自己當人看。自己憑什麼要為了嚴世蕃,得罪徐閣老?
這比帳不划算,實在是不划算。如是一想,袁煒便做出決定,還是不聽嚴世藩的,不幫著他陷害別人。但這樣一來,嚴世蕃絕對不會放過自己,還得想個保護自己的辦法,想到這他不禁苦笑連連,繞了一圈,竟又轉回來起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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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強忍著腦仁發漲,他命人備轎往內閣去了,來到無逸殿中,見到了已經開始忙碌的徐閣老。
聽說袁煒來了,徐階似乎有些意外,從案牘中抬起頭來,摘下老花鏡笑道:「看出年輕來了,懋中啊,你沒事兒了嗎?」說著竟親自起身給他沏了杯極釅的茶。
袁煒心中微微感動,暗道『同樣都是在內閣待著的人,差距咋這麼大捏?看來真閣老和假閣老,就是不一樣啊。』便輕聲道:「恩相,學生有下情稟報,不知……」
「還是寫下來吧。」徐階輕聲道:「這裡隔牆有耳。」
袁煒點點頭,走到大案邊,提起筆來,往硯台里蘸墨時,有意無意的瞄了一眼桌上寫了一半的奏章,隱約看到一行字道『……禮部,端恭謹慎,器堪大用,臣請納其入閣,必可為主分憂……』雖然沒頭沒尾沒看明白,他的心卻怦怦跳起來,暗叫道:『莫非是推薦我入閣?看來是這樣的,一定是的!』心說看來官場上什麼都比不了『師生』啊!只有老師最不跟學生記仇!
他卻沒見到身後的徐階,嘴角掛起的那絲神秘的笑意。
深吸口氣,袁煒刷刷刷在紙上寫下一行字,又將那嚴世蕃的誣告信擱在邊上,回過頭來,對徐階道:「恩相請看。」
徐階點點頭,走上前來,看看那紙條寫道『東樓將傾,太岳危矣!不忍相殘,來報恩相!』看到是關於張居正的,徐階的面色一沉,拿起那奏章翻閱起來,越看臉越白,看完後竟一臉蠟黃道:「這個……已經上奏了嗎?」
袁煒搖搖頭,壓低聲音道:「應該還沒有,他們的意思,是讓我領先上奏,但若是我遲遲不肯上本,他們也不會等太久的……」
徐階緩緩點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輕扶著案台道:「你很好,老夫很欣慰,」說著將那沒寫完的奏章推到他面前道:「不枉老夫對你一場。」
雖然早猜到了,但經事主一證實,袁煒還是激動起來,顫聲道:「學生……必不負老師的栽培。」
徐階點點頭,輕聲道:「請你先壓一壓,讓老夫想想辦法,務必要頂住。」頓一頓,覺著自己該解釋一下,便又道:「他們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明是對張太岳下手,暗中卻是指向老夫……」一旦張居正被定罪,那他這個關係密切的老師,最少也是個『教導不嚴』的罪名,如何再當得大學士?
袁煒點點頭道:「正是因為擔心老師的安慰,學生才不惜跟他們撕破臉,大白天的過來。」
「很好,很好。」徐階頷首連連道:「只是你也要保護自己啊。」
「多謝老師關心……」袁煒面上浮現憂愁道:「學生好歹也是二品尚書,他們倒不敢暗算我,只怕發動言官挑我的毛病……」說著苦笑道:「您知道,學生以往不拘小節的,遇到言官群攻,定是招架不住的。」
「這你不必擔心。」徐階眉毛一揚,難得露出幾分英氣道:「他們有言官,我們就沒有了嗎?兵來將擋水來土屯,總之老夫不會讓你有事的。」
「多謝恩相周全。」袁煒這才將心放回肚子裡,深鞠一躬,離開了徐階的值房。
袁煒走後,徐階吩咐道:「把沈祭酒請來。」外面輕聲應下,他則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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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沈默到了,已經是中午了,徐階放下手頭的工作,將那封信和紙條送入袖中,起身抻一下筋骨道:「走,咱們出去吃飯,老吃內閣的飯都沒胃口了。」沈默點點頭,笑道:「學生想吃還吃不到哩。」
徐階看看他,笑道:「你才多大年紀?早晚有你吃膩的那天。」沈默笑笑,跟著他又出了西苑,在長安街對面的一條胡同中,撿一個偏僻的酒樓,要一個幽靜的雅間,上幾個精緻的小菜。
待屏推侍從後,徐階便從袖中掏出那兩樣東西,給沈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