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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點頭道:「不錯。」人群中又是一片譁然,要知道《夷堅志》並不是什麼生冷雜書,而是一本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八卦書,乃是讀書人的最愛。
在場的士子們少說有一半看過這書,卻沒人知道什麼鍍瓶之法。有的士子便不樂意了,嚷嚷道:「沈學弟不厚道啊。」「何必敝帚自珍呢?」「就是,到底是哪本書上看到的。」當然聒噪的基本上是山陰士子,而會稽士子都覺著沈默是有意不告訴山陰人,是以還算安靜。
見沈默受到眾人的詰難,諸大綬感到十分歉疚,提高聲調抬手道:「諸位聽我一言。」他儼然是山陰士子領袖,頗有些威信,登時鎮住了眾士子。只聽他朗聲道:「沈學弟如此人物,是斷不會說謊的。」
「那為何我們沒有從《夷堅志》上看到這個法子?」士子們奇怪道:「難道不是一個版本?」
「版本沒有第二個。」諸大綬緩緩尋思道:「據說《夷堅志》全書原分為初志、支志、三志、四志,每志又按甲、乙、丙、丁順序編次。著成甲至癸二百卷;支甲至支癸、三甲至三癸各一百卷;四甲、四乙各十卷。共四百一十卷。」
「原來有那麼多?」士子們難以置信道:「我們至多也不過讀過百餘卷。」
「這並不奇怪。」諸大綬扼腕嘆息道:「蒙元為禍中原近百年,我華夏典籍多有湮沒,當初謝學士總裁《永樂大典》時,便說『其禍遠甚於暴秦之焚書坑儒。』這《夷堅志》散佚七成也不是什麼怪事了。」說著朝沈默拱手道:「想必沈兄福大,要比我們多得許多卷吧。」
沈默也恍然大悟道:「是這麼回事兒!」他前世不是古文愛好者,對什麼古書也是一竅不通,但一聽到那題目,就立刻想起宋代那位錫匠,而紹興城這麼個書香四溢的地方,卻居然無人知曉,這讓他十分納悶。經這諸大綬一說,才把心中的一個疑團解開——原來那部分這時缺失了,可能後才又從什麼犄角旮旯跑出來了。
此乃正解也,此書乃是四百多年後。許多學者一齊動手,從《永樂大典》,以及諸多書籍中,先先後後搜輯了一些佚作,這才重新豐滿起來,沈默的那則方法,也是後來才搜集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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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大綬並不打聽具體的方子,向沈默表示改日登門道歉,便退了下去。
但圍觀的人們卻不散去,他們不關心這法子的出處,只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大夥簡直要好奇死了。
那些工匠想請沈默私下演示,但里外三層的觀眾豈能答應,頓時反對聲如潮,大有不讓我們看,就不讓你們走的架勢。
一看場面有些失控,二位縣丞趕忙出來維持秩序,張縣丞放開嗓門道:「大家聽本官一言。有道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不如沈公子在此演示一遍,你們這些工匠呢,憑著個人悟性,能學多少算多少。我們這些外行呢,也就是見識一下這奇蹟是怎麼誕生的,至於就此學會這門手藝,回頭改行和你們搶飯碗,那是不可能的。」原來心情大好的張縣丞,竟這樣能說,沈默本以為他是個悶葫蘆呢。
觀眾們齊聲稱是,那些工匠也覺著在理,雖然幾個大璫心有不甘,但見大勢所趨,也只有應允了。
再問沈默,他欣然笑道:「請各位師傅準備個一樣的瓶兒,一小片金子,一些水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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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他要的東西送來了,整齊的擱在桌子上。沈默微笑道:「學生動動嘴可以,一動手就要露餡了,還請一位師傅捉刀吧。」說著朝人群中一拱手道:「七哥請上來。」
人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便見一個畏畏縮縮的中年漢子,神色慌張的擺手道:「俺不成,俺不成。」話音未落,卻被他身邊個頗為面熟的青年,一把推了出去。
那漢子便是七姑娘她老公,跌跌撞撞的到了台上,也不辨方向便跪下磕頭:「大人,大人,草民,草民……」引得人群轟然大笑起來。
那些工匠也面帶譏笑,心說:『看這窩囊樣,就不是個好把式。』
沈默走到他面前,輕聲道:「不要緊張,快起來吧。」
那七哥仿佛打擺子一般,低著頭小聲道:「小相公還是換人吧,俺太緊張了。」
沈默壓低聲音道:「你想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就跪著,想讓七姐瞧得起你就站起來!」
七哥渾身一顫,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兩手撐地,緩緩站了起來。他渾身抖得厲害,雙唇顫抖道:「俺,俺不想讓她瞧不起。」
沈默笑著拉著他的胳膊,將他按在桌前坐下,道:「就當這是你的案台,把那天的工序邊做邊講出來。」說著便要抽身退下。
卻被七哥一把拉住,滿臉乞求道:「俺緊張,俺不會說,俺都忘了那天幹啥了。」
沈默苦笑一聲道:「好吧,我來解說。」七哥這才鬆開手,滿頭大汗的拿起小錘,看他的樣子,仿佛舉著個一百單八斤重的金瓜霹靂錘一般。
沈默清清嗓子,大夥便屏住呼吸,聽他緩緩講述道:「先將小金塊敲打成極薄的金箔。」七哥便將那金片固定在個光滑的鐵案板上,用那小錘『梆梆梆梆』敲起來,起初幾下還稍顯慌亂,漸漸隨著那金片越來越薄,對力度掌控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他便將全部精氣神凝聚在那方寸之間,再沒有一絲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