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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才會去巴結景王,抬舉袁煒,甚至唐汝楫占了他夢寐以求的蘇州,嚴世蕃都忍了,為的就是跟景王一系搞好關係,有朝一日可以連本帶利拿回來!
誰知景王黨的領袖袁煒,竟是只餵不熟的白眼狼,不報答自己的抬舉之恩也就罷了,竟還要去巴結徐階,難道他覺著自己是明日黃花。想要另攀高枝了?
驚懼猶疑在嚴世蕃的心裡泛起白沫,他終於按捺不住,從床上跳起來,道:「給老子更衣,我要親自去一趟袁家!」絕不能丟掉這最後的稻草,不然老子真要沒頂了。
下人給他拿衣裳進來,嚴世蕃一看是白綾麻衣,不由破口大罵道:「見誰穿這衣服出門來著?」
下人小聲解釋道:「熱孝時就得這麼穿,不然人家會說閒話的。」
「說你媽個頭!」嚴世蕃抄起瓷枕頭,便往那小廝身上擲去,這個要是不多,就能被直接銷帳了事,小廝趕緊抱頭鼠竄道:「俺去換,俺去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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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世蕃在那裡怨天尤人,把袁煒罵得狗血噴頭,殊不知正是他平素睚眥必報的狠厲性格,才讓袁煒起了別樣的心思。
說起來,袁煒這人才具是有的,否則也不能把馬匹拍出花來,但他雖然熱衷仕途,夢想著入閣為相,卻沒有宰相的氣度擔當,遇到事情比較慌張。瞻前顧後,怕這怕那。而這種性格十分容易被人利用,比如去年那次,沈默用司經局書庫的丟書問題,便讓袁煒乖乖就範,幫他擺脫了景王的糾纏。也就是那次,讓沈默看清了他的弱點,讓朱七一要挾,果然就達到了目的。
但袁煒也徹底惶恐不可終日了。為了保住性命,他最終忤逆了小閣老。他一直在京里當官,親眼目睹了嚴世蕃的狠辣手段。對其恐懼到了夜裡困不著覺的程度。他知道嚴世蕃做事毫不留情,對背叛者更是趕盡殺絕,所以根本提不起勇氣,去見一見嚴世蕃,跟他說明情況……其實以嚴世蕃今日的落魄,除了大罵他一頓,也不可能再對他怎樣了。但袁煒不知道事物是變化發展著的,總拿老眼光去看人,自然老覺著嚴世蕃不可戰勝了。
可也不能被嚇死啊……袁煒想來想去,對自己道:『只能以毒攻毒,找個罩得住的靠一靠了。』能罩得住他的,除了徐階,沒有第二個人。袁煒琢磨著,徐階雖然跟景王不親近,但和裕王也是半斤八兩,沒什麼往來,這就不存在根本衝突。如果我去跟他好好說說,徐閣老必定十分高興。
至於以什麼身份造訪徐階呢?袁煒決定以師生之禮對他,這也不是硬扯關係,當年袁煒考秀才時,徐階正是浙江提學,兩人正經的師生關係。只是徐階不喜歡袁煒阿諛奉承,不講原則的做派,不很待見他,而袁煒的青詞號稱『天下第一』,是嘉靖須臾離不得的人物,所以也不願熱臉貼人家冷屁股,於是師徒兩個就漸漸淡了。
正在他躊躇不定的時候,徐階竟派人送上請柬,邀請他過府一敘。
對著這求之不得的邀請,袁煒竟又犯起了嘀咕,心說多少年不走動了,咋又請我過去呢?一番糾結之後,心說那我就去吧,啥問題都不回答、什麼事兒也不答應,就當探探路吧。
於是便命人備好了四樣禮,午後持著名刺去了徐府。到地頭果然受到了徐階的熱情歡迎。雙方雖然好多年不來往,但畢竟有份香火情擺在那裡,撫今憶昔,感慨萬千,情緒都有些激動……比較起來,竟是情緒輕易不外露的徐閣老,更為激動一些,他對袁煒今日的成就表示欣慰,還檢討了自己這些年對他關懷不夠,弄得袁煒一陣陣鼻頭髮酸,心潮澎湃道:『你早該對我好點了。』
不知不覺到了天黑,袁煒覺著該告辭了,但徐階又熱情留飯,不僅夫人親自燒一桌好菜,還拿出珍藏多年的雙溝大麯,要與袁煒好好喝兩盅。
袁煒喜好杯中之物,一聞那酒便走不動道了,心說『人家這麼熱情,說走就走多不禮貌?還是隨便喝兩個再說吧。』於是跟徐階開喝起來,這一喝不要緊,袁煒是大吃一驚,這貌不驚人的徐老頭,竟是海量!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好喝酒的最喜碰上喝酒好的,兩人你來我往,划拳拼酒,不知不覺便到了月上中天,整整一個五斤的罈子,喝得一滴不剩!
別看徐階年紀大、平時也不怎么喝酒,先被放倒的竟然是袁煒,他眼見著面前的徐閣老就成了三個,地板和房頂掉了個,便一頭栽倒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徐階長舒口氣,暗道:『這傢伙太能喝了,若是沒有拙言給我的解酒丹頂著,三個老夫綁一塊,也不是他的對手。』便吩咐邊上伺候的老家人道:「告訴袁部堂的跟隨,說他喝醉了,是否在這兒住一宿?」
老家人趕緊出去,對袁煒的跟班如是問話,跟班們一合計,都說要是住下了,怎麼跟夫人交代啊?便客氣道:「多謝相爺好意,不過我們還是把老爺抬回去吧。」
他們這樣說,徐階也沒反對,便目送著袁煒的家人把他抬上轎子,顫巍巍的出了大門。
徐階披著大氅站在天井裡,雖已是早春,但仍夜涼如水,他緊一緊身上的大氅,嘴角掛起一絲如夜色一樣冰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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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袁煒的轎子回到府中時,嚴世蕃已經在那裡等待足足三個時辰了……比他這輩子的等待,加起來都多,也耗光了他所有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