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頁
趙貞吉有些頹喪道:「原來是這樣……」這倒不是說他的水平不如譚綸,而是因為他坎坷的經歷,讓他無法冷靜面對嚴黨,所以才當局者迷,誤以為這是打倒嚴黨的絕好機會了。
見他終於軟下去,譚綸暗暗鬆口氣,微笑道:「一切以抗倭大局為重,等把外敵消滅了,咱們便集中力量對付嚴黨,終究會取得勝利的!」
趙貞吉怏怏道:「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我已經有分曉了。」見他失去談性,譚綸識趣的起身告退,趙貞吉這次也不挽留了,將他送到門口,便轉身回來。
對於譚綸的蓋棺定論,趙貞吉雖然服氣,但並不甘心,他不相信世上有無懈可擊的聯盟,覺著一定存在攻破無敵堡壘的方法,只是自己沒找到罷了。
呆呆的站在院子裡,對著一刻火紅的柿子樹發呆半晌,趙貞吉突然想起了什麼,揉著腦袋尋思了半晌,突然雙手猛地一拍道:「對呀,不是每個人都怕東窗事發!那個人肯定不會看到,這件事情不了了之的!」
說著便興奮的對老僕人道:「我寫封信,你給王用汲送去,讓他用最快的速度,親手交給曹邦輔。」
※※※※
回到驛館已經中午了,沈默簡單吃個午飯,便躺下睡個午覺,經過鄉試的磨練之後,他感覺自己的精神強悍多了,至少無論什麼時候,都能夠吃好睡好了。
但今天是沒法睡好的,剛剛迷糊了不久,譚綸來了。
鬱悶的揉著眼睛,沈默嘟囔道:「子理兄,您老不睡午覺啊。」
譚綸啞然失笑道:「這都什麼時候了,虧你還睡得著。」兩人在台州保衛戰中共處許久,相處十分得宜,又加上有了過命的交情,相互間自然非比常人。
沈默打著哈欠從床上起來,招呼譚綸在桌邊坐下,吩咐鐵柱拿出自己的珍藏來招待他。又有親兵端一盆溫水進來,沈默拿毛巾擦擦臉、清醒一下,這才笑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譚綸笑道:「沒事兒就不能找你了?」接過鐵柱奉上的香茗,呵呵笑道:「就為了你這價逾黃金的明前,我來了杭州能不找你。」
「拉倒吧,」沈默搖頭笑道:「我本就是巡按監軍道,現在又奉旨辦案……雖然是協查的,平時官員們見了我都避之不及,現在更是恨不得將我人間蒸發,你譚子理何許人也?人之精也,豈會給自己找不自在?」
「還一套套的呢,」譚綸哈哈大笑道:「拙言,我發現一個可喜的現象啊。」
「什麼現象?」沈默問道。
「你開朗了很多呀。」譚綸笑道:「原先說話言簡意賅,絕不肯多費口舌,可不像現在這樣……活潑。」
「是麼?」沈默摸摸自己臉皮道:「你過獎了。」
譚綸差點被從椅子上滑下去,失聲笑道:「我好像沒有誇你吧。」
「說正事吧。」沈默正色道:「我結婚你準備包多大的紅包?」
譚綸剛剛擺出正經的神色,聞言面色一陣扭曲,呆滯片刻後,才爆發出猛烈的笑聲道:「我終於知道了,原來是人逢囍事精神爽啊!」大笑一陣,擦擦眼淚道:「放心吧,我就是勒緊褲腰帶,也會給你包個大紅包的。」說著鬱悶道:「但我結婚時,你也沒給我紅包。」
「你哪年結的婚?」
「嘉靖二十年。」譚綸一臉感慨的回憶道:「轉眼已經十四年過去了。」
「當時我只能給你棒棒糖。」沈默口氣道:「你也放心吧,等再娶一房時,我會給你補上的。」
「我也不要你補,」譚綸搖頭道:「我只想請教你一個問題?你如實回答我,咱們就算扯平了。」
「講。」沈默點點頭道:「但我保留給你紅包的選擇。」
「你們南宗到底是什麼意思?」譚綸幽幽問道。
第二七四章 倔強的鬥士
廣為流傳的陽明心學,經過幾十年的發展演變、整合分化,形成了浙中江右、泰州南中等十餘個大的學派。
雖然尋根溯源,大家都以貴州為淵藪,以龍岡為始發地,以陽明公為聖賢宗師,但因為傳承者體悟的差異,以及地域的間隔,發展差異很大,甚至大相逕庭。
尤其是最近這十年來,文恬武嬉、朝政荒廢、國家積弊爆發,內憂外困嚴重。這些殘酷的現實,都讓心學的弟子們,更加迫切的希望探求出陽明公思想的真諦,像他一樣匡扶宇內,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
這種群體性的情緒上的焦灼,促使了王學流派從單純的學術組織,向帶有政治目的的組織轉變……一方面,他們都知道聯合起來才有力量;但另一方面,他們卻無法接受完全異己的思想,雖然在野,沒法伐異,但大規模的黨同不可避免,終於在近些年來,形成了江南與江北兩大體系。
江北以王艮的泰州學派為首,更加積極甚至激進,主張全力控制朝局,自上而下的進行改革;江南則以季本王畿的浙中學派為首,主張全力維護政局的穩定,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以抗擊倭寇為第一要務。
兩相比較比起來,無疑南宗更保守一些,但若是考慮到南宗的勢力範圍主要是閩浙沿海一帶,有這樣的訴求也就不奇怪了。
但無論如何,王學還處於在野地位,國家又處在內外交困的境地,所以兩派間的合作才是主流,比如說北派的何心隱,便長期在南宗活動,並沒有被王畿等人當作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