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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皇上說那番話,到底什麼意思?」陳以勤不服氣道:「君無戲言,現在這話已經傳出禁宮了,知道的人不在少數,總不會是逗著大家玩罷。」
「當然不是逗大家玩。」沈默搖頭笑道:「而是試探群臣的態度,皇上確實想看到群臣紛紛上表,但絕不是舉薦新君,而是……」
「而是勸陛下打消念頭,」張居正接著道:「陛下春秋正盛,不過因龍體微恙,或有一二內禪之心,但無論百官是支持還是反對,這個念頭都會很快打消!誰要是看不清這一點,而輕舉妄動,指定沒有好果子吃。」
其實歸根結底,看看自秦漢至今,除了壓根沒當過皇帝的劉太公,有哪個太上皇不是備受冷落,鬱鬱而終?天家無父子,這句話裕王體會最深,試問嘉靖那麼刻薄寡恩的對待兒子,又憑什麼有信心。指望當了皇帝的兒子,會對自己百般孝順呢?
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嘉靖都絕不會鬆開手中的權柄,這道理原本不難想通,但一犬吠人、百犬吠聲,見到有人上本,群臣便唯恐落人之後。也不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但更存著僥倖心理,覺著法不責眾,不上白不上,這才造成今日局面。
但這也印證了,這一年多來,裕王人望的流失有多嚴重,原本支持他的清流官員們,也因為他遲遲無後,而偏向景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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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張居正的開解,裕王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問道:「那咱們該怎麼辦呢?」
「既然都說了,那就上本吧。」陳以勤道:「他們不挽留皇上,咱們留。」
「不妥不妥。」高拱搖頭道:「咱們的身份特殊,貿然上書的話。難免會被認為有私心,怕為皇上不喜。」眾人深以為然,這時候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聽師傅們議來議去,又議論回起點了,裕王有些沮喪,望著沈默道:「沈師傅,你怎麼也不說話呀,到底該怎樣,給孤出個主意吧?」
高拱也道:「是啊,江南,咱們這些人里,就你注意多,可不能裝啞巴。」
沈默笑笑道:「什麼辦法,都不如王爺快快誕下世子。」為什麼現在景王爺甚囂塵上?還不是欺負裕王無後嗎?
裕王苦著臉道:「這種事可急不得,雖然孤已經可以開戒,但就是再快,也得明年了。」眾人也點頭道:「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且也不敢保證,到時候一定是位世子……」
「拖一時是一時吧。」沈默悠悠道:「陛下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就算不會禪讓,但立嗣也迫在眉睫了……」頓一頓道:「一旦讓景王搶了先,那說什麼都沒用了。」事情確實很緊急了,要是裕王輸了,在場的五位的仕途將沒有一點希望,與其被景王的人肆意凌辱,還不如回家種地去。
這時,書房裡的氣氛愈加凝重起來,裕王和他的師傅們,都意識到。在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站在懸崖邊,只差半步就完蛋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對我們來說,時間確實最重要,」高拱道:「可怎麼贏得時間呢?」眾人的目光都望向沈默,想知道計將安出。
「據說但凡大人物,都是天上的星宿,其出生必伴有異相。」沈默悠悠道:「如果出生時沒有,也會在懷胎前後有,尤其是帝王,沒有誰生而平凡。」
在座人包括裕王,都是很有學問的,自然知道,無論是古來聖賢、王侯將相,往往史書上都記載有異象伴生,或是紫氣東來,或是神物降世……比如說本朝太祖,他出生的時候,據說他家屋外是一片紅光,鄰居們還都以為著火了呢。孔子出生的時候也是這樣,據說當地祥雲繚繞,一幅極樂世界的景象。由此可知,這肯定是聖人降臨人世了;諸葛亮出生的時候就更神了,據說不僅雲霧繚繞,而且天空里還仙樂齊鳴,遠處雲端上更有飛龍隱顯,定然是某位天神下凡,可見這些大人物不凡的一生,是早註定的。
這時,裕王卻苦著臉道:「孤王出生時,可什麼異象都沒有,就那麼普普通通的降生下來。」意思是。看來我是沒有皇帝命了。
幾位師傅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高拱對裕王笑道:「殿下請放心,只要您將來真的身登大寶,那就必然生具異象。」
「可明明就是沒有嘛。」裕王不理解道。
「說它有它就有,沒有也有。」張居正笑道:「王爺,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嗎?」
「啊……」裕王驚訝道:「編的啊!」
「不是編的,還能是真的嗎?」高拱笑道:「那些不凡,大都是後人穿鑿附會捏造出來的,一是為了顯示神聖,二是為了愚民爾。」
「也不能說是編的吧……」這時,陳以勤有不同意見了,道:「遍覽史書,生具異象者,帝王將相,先哲聖賢,不計其數,難道全都是編的?我覺著還是確有其事的……不然沒法解釋,這些大人物的大運氣,大不凡。」
老實人殷士瞻也道:「是啊,我也覺著,也許有一些是穿鑿,但還是有些確有其事的,遠的不說,就說我那同鄉戚繼光,出生時也是紅光滿屋、雲霞滿天,十里八鄉都能看到……現在證明了,他果然是位不出世的名將。」
「八成當時正火燒雲吧?」高拱不以為然道,於是四人分成兩方,為生具異象的真假爭執起來。
裕王連忙勸住他們,對沈默道:「沈師傅,你覺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