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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人勸,吃飽飯,你的選擇是明智的。」徐渭從客房中,拿兩套臉盆潔具過來,擺在井台上,笑道:「苟富貴,勿相忘啊。」
沈默微微用力的搖動轆轤,將水桶搖上來,輕聲道:「其實我是迫不得已的……前天蘇州那邊捎信過來,鄢懋卿搞得烏煙瘴氣,很不像話,恐怕早晚我要和嚴黨正面衝突,到時候臨時抱佛腳,可就來不及嘍。」
「哦,」徐渭把打上來的水桶從井鉤上提下來,分別倒在兩個臉盆里,便把腦袋扎到水盆里,讓徹骨的冰涼驅走困意,好半天才抬起頭來,摸一把臉道:「確有此事?」
沈默用毛巾蘸了水,一邊擦拭著上身,一邊道:「蘇松的官員,向我告了他貪冒不法的五條罪狀:其一、勒索下屬官員賄賂十數萬兩。其二、隨意受理詞訟,搜括富民錢財,故意製造冤獄,敲詐勒索商戶。其三、宴會日費千金、用錢如土。其四、虐殺無辜平民。第五、對工商業加額重斂,幾至激變。」說著恨恨的擰著毛巾,道:「我才離開了不到半年,蘇州城已經一地雞毛了。」
「這裡面,有沒有隱情呢?」畢竟事不關己,徐渭還能保持冷靜道。
「你說的不錯,確實是一個巴掌拍不響。」沈默點點頭道:「他們在我麾下,都輕鬆愜意慣了,猛然換上個貪酷之人,自然不願接受,反過來也把他擠兌的夠嗆,雙方矛盾越來越重,才搞出一樁樁事端來。」說著嘆口氣道:「話雖如此,但我永遠,且只能鑑定的維護他們的利益……哪怕跟嚴閣老為敵。」
徐渭默然,他這才知道,沈默背負著如此沉重的負擔,刷完牙,吐出口中香膏,他輕聲對沈默道:「我會全力幫你的。」
沈默重重拍拍他的肩膀,感動的點點頭。他知道徐渭一點官癮都沒有,甚至已經深深厭倦了官場的黑暗與絕望,之所以一直盤桓不去,笑臉相迎,只不過是因為他的兄弟在朝,需要幫助罷了……
第五一二章 李贄、陸光祖……
既然下了決定,自然不能再拖拉,隔一天沈默便去上了轎子,往紫禁城西的吏部衙門去了。
到了街口,他下了轎子,讓三尺拿名帖去通稟,自己則背著手,慢悠悠的走過去,路上還買了個黃橙橙的大鴨梨,一邊走一邊啃,一點都不著急。
因為自古衙門就是越高越難進,高到頂便是六部的衙門……內閣級別倒是高,但人家在西苑裡呢,你想進也進不去。所以天下的衙門,數六部最難進,其中又以掌握百官任免升降的吏部最甚,等四五品的官員來了,還得先遞紅包再通稟,然後人家讓你啥時候進,你啥時候才能進。
到了衙門前數丈的地方,便見牆根下搭著一溜涼棚。涼棚底下站著少說幾十號官員……大多是青袍,也有一些藍袍的夾雜其中。沈默知道。這是在衙門前排隊候缺的。在隊伍末尾,一個老吏正與個身材瘦削的青袍官員爭執,周圍人面無表情的看著,不知是不感興趣,還是不敢感興趣。
沈默倒沒有看熱鬧的心思,只是毒辣辣的日頭底下根本沒法站人,見三尺遲遲不出來,他便往涼棚走下,想要躲躲日曬。卻那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皂衣老吏攔住,從爭執中抽身出來,對沈默道:「交錢了嗎,就往裡闖?」
「交錢?」沈默奇怪道:「交什麼錢?」
「長眼睛是喘氣的嗎?」那老吏用腳踢一踢地上的牌子,沈默才看到幾行字道:『五十文入棚,加五十文看座,加五十文供涼茶,加一百文吃酸梅湯。』
看完後,沈默問那老吏道:「衙門門前做生意,這是誰的主意?」
「怎麼著?」老吏根本不怕他胸前的白鷳。這些人見過的官兒太多了,已經對紅袍一下一律免疫,瞪著一對老鼠眼對沈默道:「吏部的生意你也要管管?」
沈默自然不會跟這種看門狗一般見識,淡淡一笑道:「我不過是隨便問問……既然是吏部的營生,當然沒意見了。」
「沒意見就好,」老吏不耐煩道:「到底進不進去?嫌貴就說聲,太陽底下站著去。」
「不貴,價錢公道著呢。」沈默呵呵一笑,卻想起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一文錢,就連方才買鴨梨。都是侍衛掏的錢,便回頭去找自己的轎子。
那老吏卻以為沈默兜里沒錢,死要面子,便冷笑道:「沒有錢就早說聲,去太陽底下站著也不丟人。」說著對沈默和那個男子,說了一個字道:「滾……」
沈默的臉登時拉下來,他雖然正處在低調期,卻不代表好欺負,此時竟被一個小吏給如此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時他也看到自己的護衛了,招招手讓他們過來,準備收拾一下丫挺的。
但假他人之手,總是沒有親自動手快,他的護衛們還沒上來,那個被一起『滾』的男子先爆發了,猛地飛起一腳,一招傳說中的『撩陰腿』,正中那老吏臍下三分處,只聽『嗷』得一聲,那老吏就像個蝦米似的,捧著小腹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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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卻渾不解氣。揪住那老吏的頭髮,便大耳光子左右招呼,一邊打還一邊罵道:「塞您母誒大餐吧,個歹嘴看人無!」竟是一嘴閩南話。
沈默見那男子雖乾瘦無肉,勁道卻足得很,兩巴掌就把那老吏的後槽牙給打掉了,登時披頭散髮、滿口是血,沒人聲的狼嚎起來。
聲音很快把衙門口的官差給招來了,一見自己人被打了,官差們登時火冒三丈,大叫道:「大膽!快住手!」「別讓他跑了!」便抽出兵刃衝過來,想要阻止那人繼續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