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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默並不在乎,因為學到他這個程度,早已經腹有經書千萬本了,並不一定要看書才能學習。所以等下次呂竇印再來,便看到沈默已經寫了厚厚一摞習文。
呂竇印隨手拿起一張,便被深深吸引,縱使他充滿偏見和敵視,卻也不得不在心裡擊節叫好。當然面上還是要狠狠的奚落他道:「寫些狗屁不通的東西,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紙。」便讓人將屋裡的紙和筆墨搜檢乾淨,全部拿走。
待下樓時,呂竇印看見兵丁要將沈默的文章投到爐子了,卻又脫口而出道:「別燒!」
那兵丁聞言止住手,呂竇印劈手奪過來,仔細的展平了,見已經皺皺巴巴,還缺了幾頁,不由心疼道:「燒了這樣的文章,會遭報應的!」
兵丁一聽便鬱悶道:「您不是說這文章狗屁不通浪費紙嗎?」
呂竇印一陣詞窮,好容易憋出一句道:「你懂什麼!」便氣哄哄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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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再來看沈默,每次都見他端坐在空蕩蕩的桌前,閉目養神一般。呂竇印心說:『可算是沒轍了吧?』不由有些得意,心裡又有些鬱悶道:『你幹嘛是沈煉的徒弟呢?否則早就成我女婿了。』但一想到沈賀那日的羞辱,又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嘀嘀咕咕的罵了一通,便不再來煩他了。
沈默閉目坐著,卻不是如他所料的無所事事,而是將原先背過的經書,從腦海中一本本翻過來,用心去默念,去體會。這種方式起初有些困難,但久了之後他卻發現,自己可以更深刻的理解那些聖人之語了,甚至可以在冥冥中與列代聖賢對話一般。
進入這種如痴如醉的玄妙境界,沈默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便到了臨近臘月,這天他正在與孔子論道,卻聽到樓下有聒噪聲道:「聖旨到了,沈大人快下來接旨。」
沈默這才從神遊狀態出來,整一整已經發黃的衣襟,在牆上銅鏡里照一下,他不由一愣,心說:「這大叔是誰啊?」下一刻才反應過來,不由樂了——原來唇邊那濃厚的汗毛,終於變成黑而短的鬍鬚了。
「我終於不是白面小生了!」沈默哈哈大大笑道:「來人,快打水,伺候本官洗漱!」
下面人也怕他蓬頭垢面的接聖旨,會引起什麼不必要的麻煩,便趕緊打熱水上去,還給他找了身乾淨的布袍子。
在看守的協助下,沈默把自己洗刷乾淨,梳了頭,又修了面,再往鏡子裡看自己的形象,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帥,卻比原先穩重了許多。
第二九零章 文明執法
當沈默出現在前廳,看到前來傳旨的太監身邊,左右各立著兩個身穿金色飛魚服,肩掛猩紅厚披風,腰挎鯊皮繡春刀的軍官。沈默對這身打扮並不陌生,當年在沈煉家門口,便見過一次,只不過這次的品級更高些罷了。
但無論如何,都代表著同一個名字——錦衣衛!
強壓下心頭的恐懼,沈默行禮借旨。只聽那太監聲音尖利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欽差辦案當秉公守法在先,爾浙江巡按監軍道沈默,安敢泯滅證據,欺君罔上?實乃狂妄不悖,目無王法之徒,立刻革去巡按監軍之職,著錦衣衛即刻解拿進京是問,不得有誤!欽此!」
「罪臣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太監將聖旨遞到他手裡,笑笑道:「解元郎快快請起,您雖然免了職,但還是舉人身份,也沒有定罪,不必自稱罪臣。」
沈默心頭疑惑,不知道傳旨太監跟自己說這個作甚。
待他起身,太監便對左首第一個錦衣衛道:「剩下便是幾位的事了,雜家便先行一步了。」那人點點頭道:「去吧。」太監朝沈默行個禮,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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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太監走了,那領頭的錦衣衛道:「下官北鎮撫司副千戶朱十三,見過解元公。」
「原來是十三爺,」沈默一臉欽佩道:「早就聽說陸都督麾下有十三太保,各個武功蓋世,俠肝義膽,今日一見果然勝過聞名呀!」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沈默面對專政工具時的態度十分親切,力求給對方留下點好印象,以免吃那些沒必要的苦頭。
那朱十三是個相貌堂堂,虎背熊腰的漢子,聞言心裡十分舒坦,竟溫聲笑道:「不知解元公可有什麼人要見,什麼時候起身方便?」
沈默這下更是吃驚,什麼時候錦衣衛也改文明執法了?還問我這個專政對象的意見?這樣他深感受寵若驚,想一想,苦笑道:「我家裡人都在紹興,朋友都去了北京,也沒什麼人要見的。」
誰知朱十三笑笑道:「我看未必,方才來的時候,還見一些人,有老有少的,在外面與門衛交涉呢。」
沈默心裡一緊道:「什麼人?」
「我又不認識,」朱十三搖頭笑笑道:「我又不認識,您還是自己出去看吧。」
「什麼?你們不限制我自由?」沈默今天的吃驚可真不小,他先是想不到自己竟會被索拿進京,後是想不到,錦衣衛的態度竟如此好,都趕上南京路上好八連了。
那朱十三卻不以為意的笑道:「解元郎會跑嗎?」
「當然不會了。」沈默笑道:「我是什麼人,怎麼會跑呢?」
「那就是了,」朱十三也不問他是什麼人,便側身讓開去路道:「弟兄們在這裡烤火,等您回來咱們再去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