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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沈默暗罵一聲道:「真不知他怎麼想的。」不過罵歸罵,還是要幫他補救一二的,於是他拿著李贄的任命書,敲響了高拱的房門。
「哦,江南啊,請進。」高拱從文書上抬起眼,用目光示意道:「坐吧,喝茶自己倒,茶點隨便吃。」
「謝大人。」沈默笑笑,把那封信雙手遞到高拱桌前道:「李贄來了,他說不敢打擾大人,就把這個交到我那去了。」
高拱瞥一眼那信封,看到上面『吏部』的字樣,便知道那是什麼,不由哼一聲道:「李宏甫長本事了,還以為他一直討不到缺呢。」說著看看沈默道:「是你幫的忙吧?」
他的目光雖不凌厲,卻極富壓迫力,讓沈默感到有些不爽,面上卻仍然微笑道:「那天去吏部交文書,並不知道他是國子監的,遇上就幫了一把。」
「我說嘛。」高拱似乎對李贄有些不爽道:「不知者不罪。下次不要自作主張了。」沈默點頭應下。
可能是覺著語調太生硬,高拱又解釋道:「這個李贄,簡直是不可理喻。性格怪癖、目無尊長、特立獨行、不可理喻……」羅列出一長串指控後,又道:「這些,我都能忍了。」說著重重嘆口氣道:「可我實在不能容忍,他在國子監內,肆意詆毀聖賢,散播異端邪說!他說自己『不信道,不信仙釋,故見人則惡,見僧則惡,見道學先生則尤惡』,還認為孔夫子並非聖人,『亦庸眾人類也』,若一定要將其奉為偶像,言行舉動都學孔子,那就是『醜婦之賤態』,可見他非聖無法到何種地步?這種人來國子監教學生,那是要壞了我大明根基的。」
『壞了就好了。』沈默心中腹誹道,但面上吃驚道:「想不到他竟然是這麼個人……實在是太,太太了……」太了半天,也沒把那個『好』字說出來。
當然在高拱聽來,他是想說說『太可恨』或『太可怕』之類。便點頭道:「所以這個人,是絕對不能留在國子監的……誰惹出來的麻煩誰解決,你想辦法把他攆走吧?」
沈默沒想到,人家李老師剛剛恢復原職,這邊高校長就要再攆他走,心說怪不得國子監明明人手不足,李贄的缺還偏偏被人頂了,原來是這老傢伙搗的鬼。
沈默卻不能讓李贄就這麼走了,不然誰替他給下一代的思想里種毒草啊?頓了頓,便道:「祭酒大人,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這個李贄雖然毒舌,但據說教學水平還是很高的。」
「不過是些旁門左道,僥倖得中也不算什麼本事。」高拱撇撇嘴道。
「大人說的是正理,」沈默點頭附和道:「若是平時教書,用他那一套肯定會學不紮實,誤人子弟的。」高拱剛要點頭,卻聽他話鋒一轉道:「可眼下離大比滿打滿算還有倆月了,現在讓學生們再埋頭苦讀,效果已經不甚明顯了。」
「那怎麼辦?」高拱看他一眼,淡淡問道。
「大人這是笑話我,」沈默笑道:「您定然知道,我是要保李贄的。因為現在這時候,學生們正需要他的那些應試技巧,來彌補這方面的不足。」說著小聲道:「再說了,考前猜題,又不是偷又不是搶,能猜中了,讓學生考出好成績,就是本事。其實這事兒,每個先生都會幹的,只是誰也沒有他猜得那麼准,叫得那麼響罷了。」
高拱聞言尋思片刻,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但他必須管住那張嘴。」
「這個我會跟他說的。」沈默高興笑道,但聽了他下一句話,便笑不起來了。只聽高拱道:「但秋闈之後必須離開,你有兩個月的時間,給他找新的差事,這樣你也不用擔心沒法交代了,就這麼辦吧。」
「這不是……」沈默嘆口氣道:「卸磨殺驢嗎?」
「那就不用他這頭驢,」高拱把那信封往沈默面前一推道:「你這就去給他找下家吧。」
見高拱如此決然,沈默真有些生氣了,被報導的衙門拒之門外,對一個官員的名聲,絕對是毀滅性打擊,李贄不過是言辭過激些……這在大明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重罪。能說敢說的人多了去了,李贄不過是最突出的一個罷了……卻遠遠罪不至此,高拱這樣毫不留情,根本不顧及別人的命運,實在是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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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他只好將那信推回去道:「會試結束之後吧。」
「他自己還沒考過進士呢,憑什麼輔導會試?就算讓他講,那些新老舉子們也不會聽他的。」高拱搖頭道:「最晚年底吧,但你得保證,他不會再胡說八道了。」
「好吧。」沈默覺著有這段時間作緩衝,李贄就不會太難堪了,便答應下來。
擱下李贄的事兒,高拱也放下手中的文書,起身走到沈默邊上,坐在他上首,擠出一絲自認親熱的笑容道:「怪不得跟你共事過的,都說你是『及時雨』呢,對一個萍水相逢的怪人,尚能如此熱心相助。對那些真正志同道合的,肯定會兩肋插刀了。」
『我恨不得插你兩刀……』沈默心中憤憤,面上淡淡笑道:「大人過譽了,我還很不成熟,若有做得欠妥的地方,還望您多多包涵。」
「哪裡哪裡,誰不知道你沈江南少年老成。」高拱捋著鬍子笑道:「倒是老夫,脾氣太臭,說話太沖,還要江南你多多包涵呦。」
「大人折殺下官了。」沈默一臉惶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