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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還沒什麼反應。沈默卻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這個年輕人。難以置信道:「你就是登州戚繼光?」
這下輪到那青年吃驚了,指著自己地鼻子道:「沈公子知道末將?」
沈默心說豈止是知道,全國人民都知道你……當然是以後了。當然這不足為外人道哉,當下只有打個哈哈道:「聽俞將軍提到過。」
戚繼光恍然道:「原來如此,」說著一臉尊敬道:「俞將軍治軍嚴謹,謀定後動,是末將地榜樣和目標。」
沈默聽了卻很失望。心中暗道:『怎麼還是個乖乖仔般的優等生?』眼前這位戚僉事,跟他想像中殺伐決斷、令敵人聞風喪膽地戚大將軍,實在差得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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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坐下後,唐順之道明了來意:「我和元敬是在守衛寧波時認識地,十分談得來。」說著對沈默兩個道:「元敬是難得的文武全才,用了很長時間摸索出一套與倭寇作戰地辦法,特來請文長給參詳一下,挑挑毛病。」
徐文長不由笑道:「想不到我徐渭的刻薄之名。都已經傳到山東老鄉的耳朵里了。」
當時江南富甲天下,文脈昌盛,是以有些瞧不起北邊人,好以帶著蔑視意味的『某某老鄉』來稱呼,徐渭這話倒不是要諷刺那戚繼光,只是平時說順嘴了。一時口無遮攔便說了出來。
戚繼光面色一滯,但旋即恢復正常,顯出良好的涵養,他語調平靜道:「據說只要是徐先生挑不出毛病來的,那就一定沒有毛病,所以還請您不吝賜教。」
徐渭微微點頭,瞥他一眼道:「好吧。」
戚繼光很高興,剛要從懷裡掏出文稿開講,卻聽徐渭先道:「我先問一句,你準備用哪的兵來實施你地宏圖大略?」
戚繼光頓一頓道:「總督府給末將什麼兵。末將便用什麼兵。」
「那你就不要講了。」徐渭翻翻白眼道:「你就算計劃的再完美無缺。靠那幫兵油子也是不可能實現的。」
戚繼光呆一下道:「此言何出?」徐渭卻用鼻孔對著他。
沈默便將徐渭說的『兵源不佳』那條,溫和的講給戚繼光聽。
感激的朝沈默笑笑。戚繼光對徐渭道:「先生沒帶過兵可能不知道,這兵原先什麼樣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練怎麼帶,只要為將者嚴格訓練,賞罰分明、愛兵如子,持之以恆,再差的軍隊也會脫胎換骨,變成能打硬仗地勁旅的。」為免講空話之嫌,戚繼光又舉了自己在北地的例子道:「末將初到薊門時,面對的也是一群兵油子,最後還是將他們帶出來,變成與蒙古人對沖毫無懼色的勇士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徐渭哂笑一聲道:「看看戚將軍如何將我浙江官兵,改造成與倭寇對沖毫無懼色的勇士!」
第一五五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好在沈默和唐順之都是能說會道之人,在他倆一番調節之下,這才沒有直接不歡而散。
但那戚繼光到最後也絕口不提他的平倭之策,顯然是被傷到自尊了。
唐順之見談不出什麼鳥東西來,笑罵一聲起身道:「不在這干磨牙了,尋一處館子吃飯去。」
徐渭一指院子裡的靈堂道:「我在治喪,不去。」
唐順之已經問過這是在拜祭誰了,點頭道:「那你節哀,」又問沈默道:「那咱們去吧?」
沈默也搖頭道:「我爹在家病著呢,哪好在外面喝酒?」
唐順之關切問沈默病,沈默輕聲道:「偶感風寒,不要緊的。」
唐順之又道:「令尊是公身,我也不方便探望,你幫我轉達一下吧。」
沈默道聲謝,與徐渭將二人一道送去門口,臨走時唐順之突然對沈默笑道:「這次你和那義士立了大功,府里縣裡都會有所表示的……但都得先等著上面的下來以後。」說著眨眨眼道:「據可靠消息,天使已經在路上了,你月底月初的就不要出門了,好生收拾一下屋子,等著接旨吧。」
有那戚繼光在邊上,沈默也不好開玩笑,只是一臉為難道:「府學初一開館,我總得去報導吧。」
「那個不影響,」唐順之和戚繼光上了馬,丟下一句:「別處紹興城就行。」說完便告辭而去。
戚將軍也很有禮貌的朝沈默拱拱手。跟著唐順之走了。
「還挺記仇呢。」見他再也沒看自己一眼,徐渭笑罵一聲道。
沈默搖搖頭,輕聲道:「文長兄,別老讓人下不來台。」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徐渭摸摸鬍子拉碴地嘴巴道:「管不住這張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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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從徐渭家搬回去,沈賀的病就好了大半,但老傢伙仍然賴在家裡不去衙門,顯然是前一段時間當差給累壞了。
門外經久不息的人群。終於散去了,但沈默知道他們只是由地上轉為地下。只要自己一出現在門口,必然又會從四面八方冒出來。所以他老老實實在家看書,直到二十八這天,他突然坐不住了。
先是在院子裡轉了好幾圈,踢了那棵大樹兩腳,然後又轉進屋裡,盯著黃曆看了好一會。最後才仿佛下定決心道:「老子兩世為人,不能輸給徐渭那個情種!」
說完便去換衣服,不過他沒有穿自己最喜歡的月白長袍,而是換上了一件新作的淡藍色衣衫。
見他似乎要出去,沈安湊過來道:「少爺您要去哪?小的給您備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