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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坐到沈默身邊,從桌上摸起個大紅蘋果便『咔嚓咔嚓』啃了起來,一面含混不清道:「自從她及笄之年,登門提親的排著隊能繞紹興城一圈。只是不幸她母親那時過世,這才擱下到現在。不過還有半年,人家就服闋了,到時候排的隊肯定更長了。」
「為什麼會更長呢?」長子奇怪問道。
「嘿嘿,你還做買賣的呢,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沈京賤笑道:「服闋之後,殷小姐可就十八了,殷老爺定要急著張羅婚事,去晚了就成別人家的了;且這次八成不會像二年前那麼挑。許多人便以為渾水摸魚的機會來了。」
要是往常,沈默定然會調笑道:「這莫說你也準備下河摸魚了?」但現在,他竟然只是悶頭吃飯,坐在那一句話也不說。倒是長子饒有興趣的問道:「你也要去嗎?」
沈默心說:『這傢伙定然是要去的。』哪知沈京卻搖著大腦袋道:「我是不會去的。」
「為什麼?」沈默終於開腔了,語氣中竟帶著絲絲喜悅。
曖昧的看他一眼,沈京撇撇嘴道:「娶媳婦最重要的是過日子;過日子最重要的是要舒心;要舒心就得娶個百依百順的……殷小姐那種女強人,咱肯定降服不了,且讓你時不時會自卑一把,哪還有什麼大丈夫的樂趣可言。」說著滿臉遺憾道:「殷小姐啊,今生無緣了,俺只有佇立在風中,偷偷想你了。」
一臉惆悵的滑稽樣子,引得沈默兩個哈哈大笑,這讓本想獲得同情的沈四少十分不爽,沒好氣的揮揮手道:「不說這個了,告訴你們個大消息……咱們府尊大人要去任了,新任知府已經到了城外,正等吉日入城呢。」
沈默大吃一驚道:「不可能吧,上次李縣令還得意洋洋的跟我說,府尊大人把他的名字上報朝廷了呢!」
「莫非是被關係頂了?」沈京撓著下巴自我肯定道:「很有可能,這世道啊,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沈默嘆口氣道:「縣尊大人待我不薄,希望他能想開了。」
「還有件事。」沈京壓低聲音道:「昨日咱家人出城收帳,到城門口就被堵回來了,去碼頭走水路也不行。」
「為何?」比起誰當知府來,長子更關心周邊的交通問題……明日還有一船鹽要到岸呢。
「聽他們回來說,因為城外聚集了許多難民想要進來,但府尊大人卻宣布關閉水陸城門,不放任何人進出。」沈京沉聲道。
沈默聞言登時沒了食慾,擱下飯碗道:「是倭患難民嗎?」
沈京點頭道:「肯定的。要不汛期還早呢,哪裡來的災民?」這個月來,倭寇再起的消息開始在紹興城內傳播,官府已經數次出面闢謠,讓百姓保持冷靜了。
長子憤恨道:「官府總想著瞞!瞞!瞞!現在好了,逃難的都到家門口了,我看他們怎麼瞞!」說著『砰』地一聲,猛捶一下桌面,將碗碟都震了起來。
沈默被濺出的飯湯弄髒了衣袖,他卻沒心緒理會,緊緊皺眉道:「這月份青黃不接的,若是處置不當,一定會餓死人的!」
「肯定的。」沈京點頭道,神色也十分的難過。
長子沉聲問道:「咱們紹興的義倉滿滿當當,為什麼不開鋪施粥?」
「新官上任之前,是別想了。」沈京搖頭嘆道:「現在的知府已經卸任,是不會再自找麻煩了。」自古地方官最不願乾的,就是拿自己的糧食,賑濟別處的災民,賠本又麻煩不說,還容易引來更多的災民,乃是大大的得不償失。
第一一三章 府試(中)
要說對時局變化最敏感的,商人絕對算其中之一。而這種敏感又迅速體現在物價上——短短兩天之內,紹興城內的米價便漲了一倍,鹽價更是扶搖直上,從三錢漲到了八錢。
飛漲的物價立刻引起了百姓的恐慌,所有的糧店鹽鋪門前都擠滿了搶購的人潮,商人們卻紛紛以『缺貨』為由緊關店門,囤積居奇的意圖昭然若揭。
久久無法敲開店門,百姓的情緒十分激動。有些青皮無賴便藉機撞開一家糧店大門,進入店裡大肆搶劫。老百姓見有帶頭的,便一擁而上,哄搶大米白面。
這下不管知府大人多怕麻煩,縣令大人多麼鬱悶都不能再懈怠了,否則一旦個別哄搶蔓延成為大規模騷亂,幾位大人可就不是罷官回家那麼簡單了。好在紹興城有三套班子,衙役官差也比別處多得多。知府大人一聲令下,三班衙役便蜂擁而出,迅速彈壓住局勢。
兩縣又打開義倉,平抑糧價。殷家也以會稽商會會長的名義,號召各商鋪開門營業,杜絕囤積居奇,以免引起民眾的對立情緒。受到驚嚇的商家紛紛響應,終於抑制住了物價上漲,使恐慌暫時得以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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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種內憂外擾的大背景下,會稽縣試的最後一場開始了……這場又叫『提堂』,主要是因為縣試不太嚴密,所以縣令大人需要對點中考生再進行一場面試,刷掉濫竽充數者,以選送府試而已。
對於憑藉真才實學躋身『提堂』試的童生來說,與其說這是場考試,還不如說是走個過場,然後吃縣令大人一頓好的,算是小小慶祝一下,所以大多數人都很輕鬆的……不過總有例外之人,比如說陶虞臣同學,他便憋著一股勁呢!
想他陶虞臣同學,三歲始讀書,六歲受《大學》,日誦千餘言,九歲成文章,便能發衍章句,君子縉紳至有寶樹靈珠之稱,劉晏楊修之比,此有識共聞,非其自吹自擂。及至十三歲,便被知府大人推薦去嶽麓書院,師從狀元名師羅洪先,頭懸樑錐刺骨的苦讀五年之後,不敢說自比管仲樂毅之才,但也不覺著比黃觀商輅差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