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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盜在這個特殊的年代裡,作為最新銳、最符合時代潮流的力量,與各自的國家緊密聯繫,狼狽為奸,共同攫取著無盡的財富,將勢力的觸角,伸向全世界!
沈默知道,在稍近一些波斯灣,阿拉伯人赦免了罪大惡極的波斯灣海盜。命其為他們打劫歐洲人的船隊,抵禦其對阿拉伯世界的入侵!
在遠處的島國不列顛,女王伊莉莎白赦免了臭名昭著的海盜德雷克,將其收編為皇家海軍,為西班牙的無敵艦隊敲響了喪鐘。
我總不會連個婦人都不如吧?沈默如是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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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大張宴席。降服徐海,沈默添子,真可謂雙喜臨門,哪有不大事慶賀之理?府衙中張燈結彩,一拉溜擺開了上百張八仙桌,桌上菜餚琳琅滿目,瓜果堆積如山。美酒品種繁多,百多名身份不同的客人,齊聚一堂,共慶此次大勝,兼賀沈大人喜得雙子。
來賓中有布政使、按察使一直到各府知府這樣的大員,也有他們隨行的幕友師爺,還有蘇州城的縉紳耆宿,反正都是有頭有臉的任務,彼此間相互敬酒,大聲說笑,氣氛歡騰而熱烈。
還有個崑曲班子伴奏助興,鑼鼓鏘鏘,絲弦悠悠,旦角兒、青衣們不斷地向席上飛著媚眼;還有些個妖艷輕浮的女子,圍繞在這些大人身邊,為他們斟酒,陪他們說笑,故意讓他們占便宜,把些個平日裡道貌岸然的大人們,弄得眼花繚亂,想入非非,渾沒發現,兩位主角已經悄然離了花廳……
蘇州府籤押房中,沈默請胡宗憲上座,胡宗憲不肯,執意要跟他東西昭穆而坐。
「部堂何必要折殺我呢?」沈默苦笑道:「在東南誰能跟您平起平坐?」
「你就可以!」胡宗憲爽朗笑道:「此役過後,蘇松巡撫非你莫屬,我這個東南總督雖然名義上是你的上級,可實際上跟你分管江浙,兩分東南。」
沈默定定望著胡宗憲,苦笑道:「部堂真覺著徐海歸順之事,這麼簡單就完了?」
「哦,拙言以為呢?」胡宗憲問道:「還有什麼事兒比招降徐海更困難嗎?」
「有,善後。」沈默揉著晴明穴道:「徐海這次是真降了,可朝廷似乎一點準備也沒有。」說著兩手一攤道:「至今我也沒看到,兵部戶部有任何行文,說這些人如何安置、給予什麼待遇。歸在誰的麾下。」
「拙言,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胡宗憲搖頭笑道:「那些東西是永遠等不到的。」
「部堂的意思是?」沈默面色凝重的問道。
「不錯,實話告訴你吧,拙言。在內閣與六部看來,招安只是權宜之計。」胡宗憲沉聲道:「那些大人們不會容忍,一個讓他們丟盡顏面的海盜,與其共列朝班的,所以徐海必須消失!」
見沈默默然不語,胡宗憲冷聲道:「怎麼,你有不同的想法?」
「我已經答應了徐海,只要投降就有活路。」沉吟片刻,沈默輕聲道:「這件事,您在回信中已經首肯,」說著抬起頭來道:「您不是說,陛下也是答應的嗎?」
「陛下傳的是口諭!」胡宗憲沉聲道:「拙言,你不會我要賣了我吧?」
「當然不會,」沈默緩緩搖頭道:「我只是覺著,朝廷的信義是無價的……這件事兒已經廣為人知,朝廷也一直沒有否認,如果現在突然變卦,讓天下人如何看朝廷,誰還敢相信我們?」
「行大事者不拘小節!」胡宗憲沉聲道:「拙言,你莫要兒女情長。」
沈默深吸口氣道:「請部堂大人三思。」
胡宗憲似乎有些生氣,他站起身來,背著手踱兩步,緩緩道:「或許這件事上,我是有些背信棄義了。」說著轉身定定望著沈默,揮舞著手臂道:「但我做的是對的!無論如何,我所做的一切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大明,為了東南百姓!我也顧不上些許罵名了!因為還有一個更可怕的對手在等著我!」
他說的是王直。徐海雖然與王直其名,但那是因為前者兇猛高調,後者隱忍低調的緣故。其實行內人都知道,與老船主王直比起來,徐海這個後輩,無論從實力還是影響力上,都遠不是一個等量級。
汪直實在太強大了!除了他的三萬嫡系部隊外,受他控制和影響的倭寇多達近十萬人,占全部人數的七成,現在徐海一死,他更是有一統江山、唯我獨尊的意思了。
而東南能夠調集的全部兵力不過十餘萬人,還要防守直浙兩省,武力解決根本不可能。
那麼能否像對付徐海一樣,用計解決王直呢?就連沈默也不抱希望,因為王直不是徐海那種魯直的武夫,他已經出來混了幾十年,見慣了各種陰謀詭計,本身也變得詭計多端,大大的狡猾,不被他算計就該燒高香了,還想要算計他?那真是難於上青天啊。
而且話說回來,王直和徐海兩人的影響力,也是截然不同的。徐海沒有老大風範,資歷也還淺,對其它海盜影響力有限,幹掉他沒有任何後遺症。但王直手下幾十股勢力,都受他的約束,如果他要是沒了,江浙一帶必然出現群魔亂舞的局面。
有這樣一個干不掉又殺不得的人物在,胡宗憲的平倭大業就永遠看不到成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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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唱高調的胡部堂,沈默的大腦飛速旋轉,終於緩緩開口道:「部堂大人說得好,海盜之王不是徐海,而是王直!我敢斷言,如果殺了徐海,那就永遠斷絕了消滅王直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