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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熙宮內,嘉靖皇帝頭戴香葉冠,身穿八卦袍,正神情肅然的望著乩台上的藍神仙,他方才已經將問題交給藍道行,並由其焚燒給紫姑神,現在就等著神仙來回到了。
只見藍道行赤著腳、披著發,抽風似的在乩台上神鬼亂舞。袖筒中右手,卻嫻熟的將掉包的信封打開,借著誇張的動作瞄了一眼,便看到了嘉靖的問題——『弟子精誠敬天,數十年如一日,不敢稍有懈怠,為何天不肯賜弟子之江山風調雨順,賜弟子之臣民和泰安寧?』皇帝這話的大意,就是我這麼信奉蒼天,這麼虔誠的一個天子,為什麼老天爺就不能賜點好日子,給我過過呢?
藍道行一尋思,哦原來是在宣洩內心苦悶呢,心中不由一動,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機會出現了。一想到這兒,他的身體顫抖的更厲害了,篩糠似的擺個不停,好在本事就是在亂比劃,倒也不怕露餡。
只是在嘉靖看來,藍神仙今日的溝通時間要比平常長,皇帝還自己為他解釋道:『看來這個問題,神仙也不好回答啊……』
藍道行尋思了很長時間,終於拿定主意,心中咬牙道:『媽的,就這麼幹了!』便猛然施法扶乩!
嘉靖見乩筆終於在沙盤抖動起來,便瞪大了眼睛,大氣都不敢喘,直勾勾的盯著那顯出來的字跡,心中跟著一個字一個字的默念道:『賢……不……能……盡……用……不……肖……不……退……爾……』
等那乩筆停下,十個大字便赫然在眼前:『賢不能盡用,不肖不退爾!』翻譯成白話,就是說你治國不能用賢人,還不把壞人攆走了,所以國家才遭此報應。
嘉靖看後一陣沉默,便又寫下一道問題:『何等不肖之徒,竟能妨我大明江山?』
藍道行收到之後,便替神仙回答道:『有一肥碩之人,渺一目、跛一足,今日將求見陛下,此人雖幹練有才,但下巴翹起,有克君之相。用此人,恐怕對皇祚不利……』
滿朝文武相貌千姿百態,但獨眼瘸腿的胖子只有一個,那就是嚴閣老的兒子嚴世蕃,對這一點嘉靖帝自然心知肚明。他雖然迷信到了極點,卻不是沒頭腦的笨蛋,他立刻反問道:『既然此等不肖克天子,上帝何不震而殛之?』這傢伙如此可惡,老天爺怎麼不降雷把他劈了呢?
藍道行的反應也很快,在沙盤上寫出一行『神話』道:『上帝殛之,則益用之者咎,故弗殛也,而以屬汝。』要是輪到我出手,那就是你的罪過了,所以我才把機會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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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占卜,嘉靖的心情卻更加鬱悶了,他回到精舍中坐下,念了幾遍《清心訣》,還是煩躁不寧,他只好起身走來走去,還命人打開一夏天都捨不得開的門窗。
李芳見皇帝心情不佳,哪敢怠慢,趕緊讓小太監們把殿門一扇扇的打開,那門一開,風驟然間大了起來,挾著尖厲的呼嘯聲刮進殿來。把窗戶吹得吱嘎亂響,殿裡的紗幔也亂飄起來,一下掃倒了一個几子,將一個珍貴的瓷瓶摔在了地上,當場粉碎。
李芳見那紗幔不時往皇帝身上掃去,這下也顧不上指揮了,趕緊跑過去,一把抓住,拽在手裡。看著滿屋子紗幔都在獵獵的飛舞,他趕緊尖聲道:「關了,都把殿門關了。」
太監們趕緊頂著風,從裡向外費勁去關殿門。
「不要關。」嘉靖卻淡淡道:「就這麼開著,讓朕涼快涼快……」
李芳只好重新下令道:「把門和窗戶支好了,不許發出動靜,再過來幾個人,把紗幔紮緊了!」
嘉靖冷眼看著大殿裡忙碌的宮人們,突然問道:「今天有求見的嗎?」
李芳一直在裡面陪著皇帝,不知道外面的情況,聞言趕緊道:「出去問一下,今天有求見的嗎?」
一個小太監趕緊頂著風往外跑,卻在門口與陳洪裝了個滿懷。
「哎呦,輕著點。」陳洪脾氣不好,對下面更是極為嚴苛,但這裡不是發作的時候,也只能呵斥一句作罷。便對裡面的皇帝施禮道:「主子,嚴閣老父子求見……」
嘉靖和李芳聞言同時暗嘆一聲,道:『這扶乩可真准啊!』
第五四七章 雨一直下
陳洪稟報之後,卻遲遲得不到回應,但他知道皇帝定然已經聽清,所以不敢聒噪,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見陳洪出來,已經等在大殿外嚴氏父子問道:「我們這就進去嗎?」
陳洪看他們一眼,低下頭輕嘆一聲道:「還是再等會吧。」
嚴氏父子聞言卻如遭雷擊……無論是科場舞弊案也好,鄢懋卿貪冒案也罷,可並沒把這爺倆嚇住;但是,陳洪的這句話,卻如晴天霹靂一般,讓他們倆從心底打顫——這分明是皇帝拒絕召見啊!
「陳公公,莫非皇上有什麼事兒?」嚴嵩緊緊攥住陳洪的手臂道:「我要聽實話!」
「沒什麼事兒……」陳洪輕聲道。
「那,難道是龍體欠安?」嚴嵩猶不死心道。
「也沒有,」陳洪抽回手,乾笑道:「皇上龍馬精神,康健著呢,」說著拱拱手道:「閣老您還是先回去吧,等陛下想見您了,自然會召見的……奴婢還有事兒,先失陪了。」說完便逃也似的跑掉了。
看著他倉皇離去的背影,嚴閣老高大的身軀晃了晃。要不是嚴世蕃眼疾手快,趕緊扶住,險些要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