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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被裹挾著,走到一座宮殿外。領頭的侍衛通稟一聲,殿門便無聲打開,侍衛頭領對沈默道:「你自己進去吧,至於北司的兄弟,還請在偏房等候。」
朱十三點點頭,給了沈默一個『祝你好運』的眼神,便帶著手下離開了,那隊大內侍衛也跟著頭領繼續巡邏去了,就剩下沈默一個,孤零零的站在大殿門口。
「進來吧……」裡面傳來個蒼老的聲音。
『乖乖,這皇帝也太平易近人了吧?』沈默大為吃驚,只好乖乖的邁過門檻,進去殿中。
兩個小道童將殿門重又關上,沈默只見大殿之中,點著九排紅燭,燭火閃閃爍爍,輕煙飄飄裊裊,時而爆出一聲脆響,映襯著空曠的大殿愈發清寂。
借著明亮的燭光,沈默看到大殿中央擺著個八尺多高的三足加蓋八卦爐……上方按照八卦的圖像鏤著空,從鏤空處還不斷向外氤氳出淡淡的白煙。
他正在打量那個銅爐時,便聽爐子後面有人道:「你過來。」
沈默便依言過去,只見一個鬚髮蒼蒼的老道士,身穿八卦紫綬仙衣,手持著拂塵,盤膝坐在紫色的蒲團上……看這老道的年紀,少說也得七八十了,與陛下並不相符。
看到他的猶豫,老道士淡淡道:「貧道陶仲文。」
「原來是天師,學生失敬!」沈默趕緊行禮道。
「你坐下。」陶仲文並不抬頭,只是用拂塵指一下對面的蒲團,又吩咐小道童道:「把煉丹爐生旺了。」
「是,師祖。」兩個小道童便開始一起拉動風箱,那煉丹爐的火光驟亮,大殿裡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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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呼噠呼噠』的風箱聲,和噼里啪啦的燒火聲中,陶天師從手邊的水盆里,捻起一支清脆的柳條……看那上面還有綠葉呢,也不知是從哪弄的。老道士終於開口道:「不要動,讓貧道為你祛除晦氣。」
沈默趕緊一動不動,眼睜睜看著老道將那水淋淋的柳條甩到自己臉上身上,如是九下之後,老頭又讓他用那盆中的水洗手、洗臉,然後將那柳條投到丹爐中,便算是完成祛邪工作。
見老頭已經收功,沈默心中湧起強烈的改行衝動……奶奶的,早知道當道士如此厲害,如此輕鬆,我費那個勁讀書作甚,一句『天師,請收下我吧。』忍了又忍才沒說出口。
陶天師鬚髮皆白,身形枯瘦,但一雙眼睛卻深邃明亮,仿佛可洞察一切世情,沈默的心理變化也沒逃過他的目光,淡淡一笑道:「很羨慕吧?」
沈默微一錯愕,登時知道這老頭已經活成精了,跟他說什麼廢話都沒用,便點頭道:「確實很敬仰,甚至有拜師的衝動,只是不知您老收不收?」
「收,為什麼不收?」陶仲文竟然出奇的痛快,這讓沈默徹底糊塗了,強效問道:「您老不是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陶仲文淡淡笑道:「如果你願意,貧道便收下你這個記名弟子。」
『原來是記名弟子,不是真讓我當牛鼻子。』沈默這才放下心,又聽他接著道:「那天藍道行求我,讓我無論如何都要幫幫你。我才設法讓陛下提前出關的……」
沈默趕緊又行禮道:「您老人家的恩情,弟子永生不忘。」他順杆爬的本事,比猴還厲害。
「看來是願意給貧道當這個弟子了,」陶仲文快慰笑道:「貧道老懷甚慰啊,那就跟你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了。」
「學生……哦不,徒弟洗耳恭聽。」沈默恭聲道。
「貧道之所以幫你,是因為助人者人助之。」陶仲文蒼聲嘆息道:「貧道今年已經八十一了,不瞞你說,老眼昏花,羸弱不堪,幾年前就動了歸隱田園,頤養天年的念想,卻一直無法得償所願,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是否陛下的挽留太過懇切?」沈默輕聲問道。
「那是一個方面。」陶仲文淡淡道:「但更重要的是,吾心有三憂,無法瀟灑而去。」
「敢問是哪三憂?」
「一者,乃是『居安思危』也。」陶仲文緩緩道:「自陛下御極以來,我道教便興盛繁榮,至今已經如日中天三十年了……可以說是創下五百年來之最。」
「都是兩代天師的功勞。」沈默很有拍馬屁的嫌疑道。
「不是我倆的功勞,只不過因陛下有道家慧根……千年以降,道釋兩門的興衰,皆有帝王好惡而定,若趕上這代皇帝喜歡信佛,便像正德年間一樣,全國毀道崇佛;若是下一代皇帝反過來,那就是現在這番光景。」
陶仲文無比清醒道:「我道家的核心是太極。太極者,生生不息也,卻不是永遠昌盛,而是存在一個盛極而衰、否極泰來的循環之中。皇上崇道,道門一洗先皇時的晦氣,在全國毀佛除廟,是有些過猶不及了。其實沙門與我道家一般,都經歷過數次法難,次次毀而復興,破而後立。而復興之後,帶給道門的卻是重重劫難,譬如會昌法難,唐武宗毀寺院四千有餘,還俗僧尼二十六萬之巨,禁佛不可謂不徹底,可宣宗一繼位,佛寺即復,劉玄清、趙歸真等十數道家真人命歸黃泉,前事可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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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身為世俗之人,對佛道之爭不甚了了,但沈默還是明白了陶天師的擔憂,輕聲道:「您老可是擔心……將來佛家捲土重來,變本加厲的報復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