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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過老唐後,沈默便拿著卷子出去,作為案首他不能聽考官對別人的點評,那樣會被認為是驕躁的。
待他出去後,唐知府又拿起陶虞臣的卷子道:「你將這個圈圈看成空,『未言之先,空空如也』,後面一句自然是『既言之後,實實在在』,將空與實、空與色對比來也很恰當,但比起拙言有失空泛,所以判你為二魁。」陶虞臣點頭受教。
待陶虞臣出去,唐知府再拿起孫鑨的卷子,沉聲道:「你將其看成是『太極』,聖人未言之先,渾然一太極也。看似與沈默的一樣。但他側重地是中庸,你卻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注重的是演變。」說著淡淡一笑道:「其實就立意知道,你還要勝於他,但註定為考官不喜,所以第三一點也不委屈你。」
孫鑨板著臉尋思片刻,才低聲道:「學生還是覺著太極更恰當。」
唐知府淡淡一笑。沒有理他。待他走了又繼續對那風流倜儻的孫鋌道:「先行有言,仲尼。日月也!」忍不住笑罵道:「真是個馬屁精,這就得看碰上什麼考官了……碰上個古板的,直接把你卷子扔地上,遇到個好奉迎的,立刻將你引為知己,高高抬起。」
孫鋌輕撫一下鼻樑,微微羞澀道:「學生也是想不出來別的。只好歌功頌德了。」
唐順之笑罵一聲道:「滑頭。」
待孫鋌也走了,他將最後一份卷子拿起來,對那陳壽年道:「說實在的,五個人就屬你破題最為貼切。」他破地是『無方體也』,無方自然是『有圓』了。
陳壽年笑容可掬道:「學生定有不足之處,請恩師不吝指教。」
唐知府端詳他一陣,輕聲道:「先賢以方喻原則、以圓喻靈活。你卻用『無方』破題,實在不是好兆頭。」尋思一會。他還是實話實說道:「這說明你意識中認為是一切都可以圓,而『方』則是可以放棄的。」說著一字一句道:「當然這只是本官地個人臆斷,做不得准。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作人要『外圓內方』,如外圓內也圓,那就危險了。」
陳壽年心中不以為然。面上勉強堆笑道:「學生謹記恩師的教誨。」
唐順之微微眯眼道:「很好……」便讓他把那四個叫進來,又讓廚房將飯菜重新熱一下,就起身笑道:「老夫先去辦公了,你們也好吃個安生飯,然後滾蛋。」
五個人早就餓得前心貼後心了,待送走知府大人後,終於可以放開斯文吃飯了……只是那陳壽年,儘管飢腸轆轆,卻依舊什麼也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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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前廳饕餮的五魁首,單說唐順之回到內堂書屋。關上門後。那顴骨高高的何心隱便從帷幕後閃身出來。
唐順之被嚇了一跳,不由笑罵道:「你這傢伙。在我府上還這麼神出鬼沒,早晚要被你嚇死。」
「習慣成自然。」何心隱面上尷尬一閃即逝,旋即支開話題道:「這次紹興的五魁很強啊!」
唐順之靠坐在椅背上,重重點頭道:「前日我登上府山之巔,俯瞰紹興城全貌,但見三十里水城內,有東文廟,西武廟;左城隍,右衙署;上魁星,下文昌,軒亭市樓坐中央,清虛道觀香火旺。這樣的形勝之地,自然引得紫氣東來,匯集天下文脈於一隅了!」
說著哈哈一笑道:「此地文氣鼎沸涌動。三十年內,必將人才濟濟,文星雲集,金鑾朝班盡操吳紹軟語!」
何心隱不信道:「我雖然不懂陰陽,卻也知道『風水輪流轉,明年到我家』,哪有氣運集於一處,經久不散的道理?」
唐順之自信笑道:「府山與蕺山、塔山鼎足而立,可將文脈鎮住三十年。」說著一指前廳道:「嘉靖三十五年榜就是開頭,我敢說那五個不出意外全能中式。」
「他們將來地運勢如何?」何心隱饒有興趣道:「幾個位列部閣,幾個流放抄斬?幾個碌碌無為,幾個以功名終呢?又有幾個大起大落呢?」
「老何你難為我。」唐順之呵呵笑道:「幾十年後的事情誰說得清?我只能說,如果有個位列部閣的,便是那沈拙言;如果有個被流放抄斬的,便是那陳壽年;如果有個碌碌無為的,便是那孫文和;如果有個以功名終的,便是那陶虞臣;如果有個鬱郁不得志的,便是那孫文中。」
「理由何在?」何心隱追問道。
「我出的那道圈圈題。」唐順之沉聲道:「那種最簡單地題,反而最容易體現一個人的內心。破以『天象』者最工心計;破以『空空』者最為坦蕩;破以『太極』且不肯改變者最為倔強;破以『日月』者最易回頭;破以『無方』者,最無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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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心隱笑道:「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不知道準不準。」
「到時候就知道了。」唐順之不負責任的笑道。
「好吧。」何心隱乾笑一下,從袖子裡掏出個粘著三根雁翎的信封道:「不過有件事,你現在就得做出判斷。」
唐順之一看是王學內部的機密信件,便斂去面上地笑容,接過一看信上內容是:『擢南京兵部尚書張經,不解部務,總督江南、江北、浙江、山東、福建、湖廣諸軍,便宜行事?擢徐州兵備副使李天寵為左僉都御史,代王忬巡撫浙江?』不由吃驚道:「下午才收到徐閣老的信,這麼大的事為何隻字未提?」
「恐怕他現在還不知道。」何心隱冷笑道:「軍國大事都是皇帝和嚴嵩兩個決定,他雖然是次輔,也不過是個跑腿跟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