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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嵩只好滿面感激地小口喝欽賜的木樨露,心中憤憤道:『想喝的時候不讓喝,不想喝的時候非讓喝……』
他在那喝著,皇帝便把話題轉回到紹興大捷本身去。輕輕磕動他的玉缽道:「雖然這次勝利本身不算太大,但意義卻非比尋常。如果將三月來的剿倭比作一團漆黑。那一仗就是唯一的亮點!」
雖然剛喝沒幾口,嚴嵩趕緊擱下碗道:「陛下英明,大力宣揚這次大捷,是十分有必要地。」
「尤其是那個什麼?」嘉靖帝撓撓耳根道:「叫什麼來著?」
「沈默。」嚴嵩恭聲答道,官話中還帶著些許江西口音。
「就是那個小三元,他叫什麼名字?」嘉靖有些不耐道。
「沈默。」嚴嵩又一次如是回答。
「到底叫什麼?你這個老糊塗!」嘉靖幾欲抓狂道。
嚴嵩這才恍然大悟,趕緊賠罪道:「陛下息怒。那小子姓沈名默,叫『沈默』,不是『什麼』。」說著羞澀笑道:「微臣的鄉音太重,讓陛下誤會了。」
嘉靖這才聽明白,不由跌足笑道:「沈默什麼,這小子地名字著實有趣。」笑得淚都出來了。
嚴嵩和黃錦趕緊陪著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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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好一會,嘉靖皇帝覺著渾身通透,竟是許久沒有過的神清氣爽。不由龍顏大悅,擦擦龍眼角的龍淚道:「為什麼抗倭如此艱難?我大明朝的靈根,讀書人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只有讀書人的心氣起來了,我大明地氣勢才能起來!所以朕準備把這個小子樹起來,給天下讀書人做一個榜樣!」
越想越覺著這是個正辦。嘉靖皇帝笑道:「有情有義,有勇有謀,又是文昌之地的小三元,很好的苗子嘛!」
嚴嵩心說便宜這小子了……有了皇帝這句話,這小子就仿佛上了直通翰林院的青雲道……當然他也不敢打包票,因為當今聖上有個很顯著的特點,便是反覆無常,誰知到時候還記不記得這句話。
但至少現在,嘉靖皇帝是興致盎然的,他命黃錦給閣老磨墨。擬旨封賞。
嚴嵩提起筆來。恭聲道:「該作何封賞還得請陛下示下。」
嘉靖扶著黃錦的胳膊站起來道:「一般怎樣褒獎啊?」
「依照常例,無非是文人封文職。武人封武職,父母師長各晉一級。」對於曾經擔任過禮部尚書的大學士來說,這些東西都是隨口就來地,嚴嵩微一沉吟,又提出一點看法道:「微臣妄揣聖意,覺著陛下似乎有意著力褒獎沈拙言,但他畢竟僅一秀才爾,也不是領兵的將領,也沒有取得什麼平定一方的大功績。封他爵位有點過……但封官位也不妥,憑人家紹興小三元的本事,怎麼也能考個翰林官出來,肯定還是希望走正途出身,腳踏實地的做官。」
稀里嘩啦說了一大頓,聽起來句句都是建設性的,但細細一琢磨,是一句有用地建議也沒有……到時候有了成績,他嚴嵩可是提過意見的,若是除了岔子,他就會說『建議不是我提出的。』既不會留下話柄,也不會跑了好處,進可攻退可守,這就是當朝首輔的絕世功力。
嘉靖皇帝雖然聰明絕頂,卻也沒聽出這話有問題來,還在那微微點頭道:「確實如此,賞輕了不足以體現朕意,賞重了他還承受不起,得想個兩全的辦法。」說著在地上兜起了圈子……
這時候嚴嵩是絕對不會插言的,每次皇帝要拿主意的時候,他都以『簡在帝心,乾坤獨斷』,將皮球踢回去。只有實在被逼得沒法時,才會小心翼翼的提出一種皇帝最願意聽到的主意……人人都說他嚴首輔沒原則,其實太冤枉他了。因為嚴首輔至少有一條始終不渝地原則,那就是『在家不得罪老婆,上班不得罪領導,可保天下太平!』
嘉靖帝轉了好幾圈,也沒想出個所以然,竟然問侍立在一邊地胖太監道:「黃錦,你有什麼好主意?」
「奴婢是個笨蛋。能有什麼好主意?」黃錦生就一副喜相,讓人看著就不討厭。只聽他掩口笑道:「不過奴婢倒有個好笑地主意,不如說出來給萬歲爺和閣老解悶。」
「講。」嘉靖帝饒有興趣道。
「那沈默不是曾經自稱浙江巡演嗎?」黃錦笑道:「不如陛下就真賜給他個『欽命浙江巡演』,聽起來頗為尊貴,實際無品無級,自然就不耽誤他考科舉了。」
嘉靖聞言竟頗為意動道:「閣老以為如何?」
「黃公公的主意令人耳目一新,」嚴嵩呵呵笑道:「不過巡演一詞有失莊重,還是換成別地好些。」如果一句有用的不說。如何顯示自己的水平?再說皇帝也不會要一個屁都不放一聲地首輔。所以當有人提出建議後,他便會認真的提意見,比起提建議來,還是這個比較安全。
「叫什麼名字呢?」嘉靖皇帝搜腸刮肚一番,雙手一拍道:「有了,就叫欽命浙江抗倭安民靖海巡察使……簡稱浙江巡察,閣老以為如何?」
一聽這個官名,已經脫離了方才『巡演』那種弄官範疇。嚴嵩立刻打起精神道:「陛下,浙江抗倭任務最重,總督巡撫、兵備總兵各司其職,忙而有序,實在不宜再加職官進去了……而且據說那沈默還未弱冠,也不肯能勝任要職啊。」
「什麼職官要職?」嘉靖皇帝哈哈笑道:「朕還沒荒唐到那一步。所謂浙江巡察,就是讓他在抗倭戰場上到處走走看看,把他所見所聞所想告訴朕,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