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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心頭一緊,腦袋嗡得一聲,冷汗就下來了,他覺著確實存在這種可能性……雖然也有可能是誑他的,但如果是真的,半生心血付諸東流,這輩子的理想抱負算是全毀了。
就聽那老者繼續冷笑道:「不瞞你說,你的案子上面已經定論了,趙貞吉有人保,胡宗憲也有人保,只好讓你這個小蝦米做替罪羊了,這便是把你拿到京城來的原因。」
沈默更加害怕,身子不禁顫抖起來,乾咽吐沫,嘶聲道:「你是什麼人?既然我都被定為犧牲品了,幹嘛還和我囉唣?」
「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那人神秘的笑笑道:「你不要問我是誰,只要知道你萬劫不復還是一線生機,全在老夫的一念之間了。」
沈默默不作聲的點點頭,又聽那人問道:「你是那個沈煉的徒弟,對吧?」
「是的。」
「那為什麼與趙胡二人沉瀣一氣?」
「趙文華沒欠我銀子。」沈默搖頭道:「胡宗憲也沒娶我姊妹,我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那你為何幫胡宗憲隱瞞罪證?」李默沉聲問道。
「胡宗憲何罪之有?我不知道。」沈默依舊搖頭道:「我只是恪守著為人為臣的本分。」
那老者忍不住失笑道:「真是荒天下之大謬!你奉旨辦案,卻罔顧君父,私毀證據,妄圖掩蓋真相,這也叫為人臣子的本分?」
「兒子本不本分,只有父親說了算;」沈默不卑不亢道:「臣子本不本分,只有聖上說了算。」
「你……」老者被堵得一愣一愣,氣道:「口氣真不小,就憑一個小小的舉人,也想見皇上?做夢去吧!」
「見不見我,由皇上說了算,別人都說了不算。」經過了最初的驚慌,沈默已經冷靜下來……對方如此藏頭露尾,定然是顧忌重重,那就算氣焰如何囂張,也不可能持久,自己必須要守口如瓶,不漏破綻、不給機會,如此堅持下去就會有轉機。
所以無論老者問什麼,他都一個論調『我是忠於皇上的』,至於其餘的,概不解答。
老者耐著性子問了半天,一無所獲,脾氣便上來了,冷聲道:「送你一句:『煮熟的鴨子雖然嘴硬,卻逃不過被撕碎吃掉的命運』,既然你不願合作,那就在這等死吧!」
沈默無所謂的笑笑道:「煮熟的鴨子有可能也是會飛走喲……」
老頭徹底明白了,是沒法跟這小子鬥嘴的,便不再說話,氣急敗壞的對邊上人吩咐道:「咱們走!」然後就聽到腳步聲,開門聲,恭送聲,屋裡便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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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了動靜,但沈默心裡的恐懼愈發濃重了,他不知道要面對什麼樣的命運,身子一陣陣的打冷顫。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掙扎著坐起來,決定先想想到底是什麼人在玩自己……
首先能把自己帶到這兒的人,只有陸炳或陸炳的手下。先說陸炳,雖然覺著這位大特務頭子,沒必要如此脫褲子放屁,但沈默對上情內幕並不知曉,說不定人家想藉機陰害嚴閣老呢,就像當年整黑材料告到仇鸞一樣,這都是說不準的……
如果假設陸炳本身不存在動機,那就是受人之託了,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的手下擅自做主……門口那校尉不是說陸都督進宮陪皇上修煉去了麼?
至於受誰之託,沈默就更沒法說了,誰讓嚴嵩樹大招風,又名聲不好呢?在京里大人們的眼中,自己無疑是對付嚴黨的一樣利器,所以那些視嚴嵩如仇寇的清流有這個動機,想取嚴嵩而代之的李默也有可能;甚至做賊心虛的嚴嵩一黨也有可能,還可能是別的什麼勢力……沈默不禁暗罵一聲:本以為浙江的水就夠渾了,現在跟京城一比,那叫一個清澈見底啊!
不過無論如何,能有這個面子,搬動陸炳的人不多,有必要拿自己問話的人更少,想來想去,沈默覺著兩個人的可能性比較大……嚴嵩或者李默。從以往歷史看,陸炳與嚴嵩是存在合作關係的,而且兩者之間,顯然是嚴嵩的地位更高一些;而李默是陸炳的老師,據說陸炳向來對其言聽計從,所以兩者都有這個面子。
至於沈默印象中別的大人物,諸如徐階、裕景二王之類,可能性應該不大。因為對徐階來說,雖然與嚴閣別過一陣苗頭,但隨著李默的崛起,對徐閣老來說,必須要調整對嚴嵩的策略了……這時候鬥倒嚴嵩的話,只會讓年紀比自己大,資格比自己老、後台比自己硬的李默上位,這肯定是徐閣老不願看到的,畢竟嚴閣老好歹快八十了,徐階熬啊熬啊,很可能就熬出頭了。可一旦李默上位,徐階就更沒指望了……李默六十歲,比徐階大五歲,且吃嘛嘛香,身體倍棒,誰能熬過誰還不一定呢?所以徐階現階段就算不幫嚴嵩,也一定會韜光養晦,坐山觀虎鬥,沈默相信自己都能想明白的問題,那位堂堂次輔不會犯糊塗。
而裕景二王也應該不會蠢到,與那個愛猜忌的父皇的鐵桿兄弟,打交道的份上……開玩笑呢,陸炳不僅是錦衣衛頭子,還是皇帝的侍衛頭子,是京城兵馬統領,你個皇子與其來往,想幹什麼?
想來想去,無外乎陸炳,嚴嵩和李默三位中的一個,那到底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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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默想深究的時候,突然問道一股煙味,還混合著極其辛辣刺鼻的味道,緊緊吸了一口,便把他嗆得咳嗽連連,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襲上心頭——不會要燒死我滅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