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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海瑞嫉惡如仇的性子,聽聞之後自然氣憤無比,當即決定立刻去魏老漢住的魏家莊看看。他除下官服,換上布衣,對跟班衙役道:「你們把魏家父女倆,帶回蘇州城去。」
「大人,您呢?」衙役們問道。
「我還有別的事情,留下一個跟著我就行了。」海瑞便對魏有田道:「老大哥,你先跟他們回去,他們會給你安排住處食宿,等我問明白案情再作計較。」
「全憑您老做主。」魏有田忙不迭道。
與眾人分手之後,海瑞便與一健卒,分乘兩匹騾子,往三十里外的魏家莊去了,到了地頭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下來了。
「大人,我們怎麼辦?」手下問道。
「從現在起,不要叫我大人。」海瑞吩咐道:「我是蘇州城一家票號的帳房,你是我的保鏢,我們是往太倉去的,記住了麼?」
「記住了。」能跟他單獨出來的,自然是聰明伶俐之人。
「好吧,我們先找找那魏有田家。」海瑞道。
「記得是在村口東頭第二家,很好找的。」手下道。
「過去看看。」兩人便牽著牲口,從東頭進了村,走到第二家,從外面便可以看到,院子很大,門面也比左鄰右舍要氣派,只是大門虛掩,透過門縫往裡看看,裡面沒有光,也沒有動靜,顯然是沒有人了。
「我進去看看。」手下自告奮勇道,卻被海瑞一把拉住,道:「不必了。」手下趕緊縮了回來,卻見海瑞伸手敲門,口中大聲道:「請問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手下心中奇怪道:『分明是沒有人的,大人為什麼還要叫,難道是叫鬼嗎?』便把自己嚇得毛骨悚然起來。
這時隔壁一家的大門打開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探出頭來道:「你們找誰?」
「這位大叔,」海瑞轉過頭去道:「我們不找誰。」
「不找誰敲什麼門?」
「我們是從蘇州城而來,往太倉州去,因為道路泥濘慢了行程,趕不到客棧,只能來貴村叨擾,祈求借宿一宿。」海瑞滿嘴酸乎乎的,像極了老百姓心目中那些冬烘帳房之類的酸先生。
「哦,別敲了,他們家沒人了。」老漢端詳他半晌,感覺不是個壞人,便打開門道:「過來我家吧。」手下這才恍然,原來大人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多謝老人家。」海瑞感激不禁道:「我會給您錢的。」便和手下牽著騾子進去老人的院子。
「什麼錢不錢的,」老漢一邊給他倆指栓牲口的樁子,一邊打趣笑道:「你是個教書先生?」
「不是,帳房。」海瑞道。
「都差不多。」老者將他倆領進屋去,給他介紹自己的家庭成員,老伴,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孫子,裡屋里還有媳婦兒和閨女,當然不會出來相迎了。
老婆子便為客人張羅飯食,老頭請他坐下,拉著孫子道:「這是大兒子的,小兒子的還在懷裡呢。」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自豪。
莊戶人家的晚飯自然粗鄙,黑麵湯加粗糧餅子,還有些蘿蔔鹹菜而已,但對海瑞來說,吃什麼都是一樣的,倒是那手下吃慣了白面,嗓子受不了粗糧,只好推說有胃病,喝湯吃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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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本來就是農家出身,又見多識廣,此刻刻意與對方拉近距離,自然不太困難。一頓飯下來,便已經跟那老漢稱兄道弟起來。
「您的兒子呢?」吃飽了飯,海瑞端著粗茶碗,輕啜著杯子裡的苦茶,問道。
「哦,兩個兒子都在大戶家當長工。」老者笑道:「現在農忙時候,老爺家的活太忙了,便都住在莊子裡不回來,管吃管住,還雙份兒錢,划算的很。」
「原來如此。」海瑞呵呵笑道:「我說隔壁家裡怎麼沒人呢,原來是給人扛活去了。」
「哈哈……」老頭笑道:「我說你這位先生,光會算帳不看世事,老魏家那麼大的宅院,自己的活都干不過來……」說著一下子消沉下去道:「哎,可惜那都是以前的事兒了,那家已經破了。」
「破了?」海瑞裝作好奇問道:「怎麼破了?」手下現在對大人佩服的五體投地,心說,原來除了聲東擊西,還有拋磚引玉的目的啊……
「破了就是破了,問那麼多幹什麼!」老頭突然煩躁道。
「哦,」海瑞被訓了,仿佛很不開心,一臉的沮喪坐在那裡。
老者大感抱歉道:「我給先生賠不是了,您千萬別在意,只是他們家的事兒啊,咱們還是別提的好。」
「怎麼?鬧鬼嗎?」海瑞一臉緊張道。
「不是鬧鬼,是人鬧的。」對於很多熱情似火的人來說,保守秘密實在是太困難的一件事了,這老先生恰恰就是其中一位,雖然提醒自己不說不說,卻還是忍不住透露一星半點。
「人鬧的?」海瑞好奇更勝了,追問道:「您快說說吧,好奇死我了。」
「不是我不想說,」老者苦著臉道:「實在是說不得。」
「怎麼說不得了?」海瑞問道:「有什麼難言的苦衷?」
「哎,那就跟你簡單說說吧。」老者心說『要是不說的話,非得把咱倆都憋死』便道:「隔壁因為一些事情,得罪了大人物,結果一家被逼得死的死,散的散,就是這個樣子,」說著緊緊抿住嘴道:「這事兒不能說太細,你就別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