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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憲念完了,呵呵笑道:「我已經回文吏部了,相信不幾日官印官府便到了。」眾人便一齊道賀,恭喜沈大人藍袍換紅袍,媳婦熬成婆。
四品官以上官員的官服是緋紅羅紗,所以大紅袍向來被視為高官的象徵,並不是每個知府都有資格穿,因為只有上等府才是四品建制。
蘇州府是天下最富的幾個府之一,繳納的賦稅要比那些窮地方一個省還多,知府當然應該穿紅了。再說誰都知道,那個知府位子,本就是為沈默準備的,只等他熬些資歷,便順理成章升了就是。
所以雖然有人嫉妒他年紀輕輕,便紅袍加身,卻也沒有太意外的。
令他們深感意外的,是吏部的另一道任命。只見胡宗憲將目光掃過沈默的屬下,笑眯眯道:「不知哪位是長洲縣令啊?」
自然沒人應聲,沈默只好答道:「回大人,海縣令總管吳淞江的疏浚工程,一刻也脫不開身。」
「哦……」胡宗憲讚許的笑道:「果然是位實心用事的幹吏,怪不得名聲都傳到京師了呢。」說著拿出另一份文書,遞給沈默道:「那就請拙言老弟代為轉達吧,你空下來的同知位置,是他的了。」
對於海瑞能越過歸有光,躋身為蘇州府的第二號人物,沈默一點也不意外,他早就料到,京師里的那位太師大人,一定會這樣做的。心中不由有些擔心,下一步會不會將他調開呢?
甚至將來調往的位置,沈默都能猜到幾分……南京某部、或者某寺的主事,同樣是五品官,論起權力,卻連個小吏都不如。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他很快回過神來,請部堂和諸位大人入席。席面自不必贅述,只要知道這頓飯吃掉了他四百兩銀子,還不算酒錢,就知道有多奢華了。
酒足飯飽之後,沈默讓人帶著諸位大人各自歇息去了,自己也親自領著胡宗憲,進到主屋主臥中。
胡宗憲在丫鬟的服侍下進裡面更衣,沈默便在外面等候,心中卻不能平靜……很明顯可以感覺到,僅僅半年不見,終於坐穩總督位子的胡宗憲,已經不像原先那般平易近人了,雖然還算不上驕狂,但言談舉止間的凌厲之氣,已經讓他明白,這位老朋友已經今非昔比了。
雖然有些黯然,沈默卻也知道,地位變了,人難免也會跟著變……不說胡宗憲,單看自己,自從成了一府之尊,手掌市舶之後,多少人趕著搶著來巴結孝敬。尤其是自己的地位穩固後,阿諛奉承更是無以復加,不論自己說什麼做什麼,都是英明正確的,就沒有人敢說一句不中聽的。
在這樣的環境中,不知不覺便會自我膨脹,丟掉原先的理想、堅持、節操什麼的,變成一隻聽不得忠言、受不得委屈的享受動物,與平素鄙夷的那些貪官污吏有什麼區別?
回想一下自己這一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確實有腐化墮落的趨向,沈默不禁腦門見汗,暗暗道:『若不是看了胡宗憲的變化,還不能自我警醒呢!』如果只是想當個高官,醉生夢死一輩子,倒也沒什麼關係,可自己初到蘇州時許下的理想呢?難道就這樣算了麼?
想到這,沈默緊緊攥起了拳頭,重重搖了下頭,得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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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言,怎麼面色不太好?」胡宗憲除下了官府,帶上萬字巾,身穿領壽字皂紗背子,下面皂靴浄襪,從後面轉出來。那股凌厲的氣勢,也隨著服裝的轉變,而消失不見了。
他緊挨著沈默,也坐在那一溜太師椅上,戲謔笑道:「是不是昨夜太過操勞了?」方才在席間,狀元郎獨占花魁的佳話,已經傳開了,胡宗憲現在便以此取笑他。
「呵呵……」沈默無奈笑道:「部堂,我說過作業只是討論琴技,您肯定不信。」
「那當然,」胡宗憲笑道:「除非你是木頭。」
「可確實是這麼回事兒。」沈默苦笑道:「我沒有動那姑娘一指頭。」
「真的嗎?」胡宗憲這下奇了怪了,笑道:「反正大家都以為你啖了花魁頭湯,你還柳下惠個什麼勁兒?這算得什麼帳?」
「管他別人怎麼想,」沈默笑笑道:「我媳婦懷著孕呢,她信我就成。」昨夜裡思想鬥爭的根源,便來自若菡,他還沒法克服那種愧疚心理。
「原來如此……」胡宗憲呵呵笑起來,道:「少年夫妻,還真是有真情熱性的,等到過得幾年,左手握右手了,你就該變著法子找新鮮了。」完全是一副過來人的神態,沈默除了笑,還能有什麼表情呢?
胡宗憲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一番男人的話題,便將兩人有些疏遠的距離,一下拉了回來,為接下來的話題,定好了調子。
胡宗憲便問沈默,開埠準備好了麼,今年的計劃是多少,能不能向皇上交差。
沈默一一做了回答,全都是令人省心那種。胡宗憲不由羨慕道:「真想跟你換換呀,我來幹這個蘇州知府,讓你去當那個勞什子總督。」
沈默趕緊道:「這種事開不得玩笑!」又笑道:「部堂大人乃是我大明首牧,只有別人羨慕您的份兒,哪有您羨慕別人的份兒。」
卻見胡宗憲重重搖頭道:「我這個總督當的,是如芒在背,如坐針氈,如履薄冰,不過是驢糞蛋子面上光罷了。」
沈默心說:『拐彎抹角半天,現在戲肉來了!』不由打起精神,聽胡宗憲道:「你知道浙江巡按尚維持參我的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