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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趕緊轉過身來,去扶塗立道:「塗公,您沒摔著吧?」塗立被他拉著起到一半,看上去就像給沈默跪下一般,緊緊反握住他的手,一臉乞求道:「沈大人饒命!」
沈默四下看看,見遠處有太監望過來,趕緊低聲道:「先起來說話!」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塗立竟迅速領會了無賴大法。他也真是急了,竟緊緊拽住沈默官袍的革帶,讓他不敢掙脫——要是把腰帶弄斷了,那可真沒法見人了。
沈默心說,真是現世報啊,這麼快就還回來了,只好嘆口氣道:「我倆也算是老交情,而且我也知道,你並不是嚴黨的核心人物,放過你也不是沒可能。」
塗立面上露出希望之色道:「你真的可以放過我。」
「前提是,你不能繼續庇護嚴世蕃。」沈默說完,嘆口氣道:「我並不是一味認死理之人,也不想對任何人趕盡殺絕,但事情鬧到今天這步,絕不能無果而終,否則我還有何顏面,再穿這身御史官服?」
『你怎麼這麼二啊……』塗立心中狂呼,面上表情數變,最後才咬牙道:「我得讓到哪一步,你才能滿意?」
「得證明嚴世蕃有罪,」沈默垂下眼皮道:「得讓他受些懲罰才行。」
「什麼程度的處罰?」塗立問道:「殺頭、徒刑、流放、罷官還是罰金?」
「我也不讓你太難做。」沈默道:「只要說得過去就行。」
聽說讓自己看著辦,塗立終於鬆口氣,道:「多謝沈大人寬宏大量!」
沈默苦笑一聲道:「要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不會讓塗公如此難做。」說著朝塗立深深鞠躬道:「給您賠不是了,這下總該起來了吧?」
塗立這才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拍著膝蓋的土,一邊道:「沈大人是厚道人啊。」危機解除。他的思維也恢復了正常,開始尋思事情的來龍去脈,心說沈默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夜之間,便從那麼多帳冊中理出頭緒來,定然是有高人背後相助。
在他看來,那『高人』的身份確定無疑,就是徐閣老等不及想上位,所以才策劃了這場事件,無論是鄒應龍的先期上書,還是沈默的後期跟進,都是出自徐階的授意和指點。
如是一想,他不禁暗笑徐黨的婦人之仁——如果沈默在面聖時才發作,事情將無可挽回,不僅嚴世蕃等人,就連他自己也得抄家砍頭,嚴黨難免樹倒猢猻散。可現在,沈默竟然要放自己、放嚴黨一馬,實在是糊塗的很……難道還以為自己會感激他嗎?
但無論如何,此時此地,他還是得滿臉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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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恐沈默再改變主意。塗立便趕緊與沈默到了紫光閣前。
值殿太監見他倆終於來了,埋怨道:「怎麼磨蹭了這麼長時間,竟要讓皇上等。」兩人陪著笑道歉,又遞了個五兩銀子的門包,那一貫見錢眼開的死太監,竟仿佛被調戲的處女一般,一臉憤怒的瞪他倆道:「請不要侮辱咱家的人格!」
沈默兩個對視一眼,心說:『看來是嫌少了。』便又加了五兩,那太監的表情極其精彩,心中掙扎了幾下,最終還是一跺腳,滿臉肉痛道:「好意咱家心領了,這會兒沒人敢拿錢了。」說著轉身進殿道:「我給你們通報去。」
太監不貪財,那真像貓不偷腥一樣稀罕,讓沈默兩個頓感錯愕,尤其是塗立,心中呻吟道:『今天什麼日子啊,怎麼一個個都發神經呀?』便開始祈禱老天爺,千萬別再讓他看到皇帝的黑臉。
老天爺仿佛真聽到了他的呼聲,於是……在他和皇帝之間,掛起了一道珠簾。
嘉靖帝沒有讓兩人同時進來,作為案件主審的塗立第一個被喚入大殿,大禮參拜之後,他對著珠簾後的皇帝道:「臣刑部左侍郎塗立,奉旨調查工部尚書嚴世蕃是否貪瀆一案,今日已有結論,特來稟報皇上。」
嘉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淡不帶感情,道:「什麼結論?」
「回稟皇上……」塗立早就打好腹稿,此事緩緩說出來道:「臣等調查三大殿工程。發現確實存在一定程度的浪費,但一切支出有跡可循,並不存在重大貪污問題……至少在嚴世蕃這個等級上,應該是沒問題的。」
珠簾後的嘉靖輕哼一聲,道:「這麼說,你們認為嚴世蕃是無罪的了?」
塗立背後已經濕透,喉頭抖動數下,艱難道:「也不能這麼說……其實嚴世蕃還是……有一定問題的。」
「一會兒有問題,一會兒沒問題,塗立,你沒睡醒怎地?」嘉靖的聲音嚴厲起來。
「皇上息怒,」塗立趕緊解釋道:「微臣說嚴世蕃在三大殿的工程上沒問題,但在檢查工部的帳目時,還是發現他將一些私人的支出,計入公家的帳上,數目也不算太小……」
「那是多少?」嘉靖問道。
「八……八百兩……」塗立滿臉通紅道。堂堂首相之子,管了二十年國家工程的嚴世蕃,竟然只貪了八百兩銀子,這不是在變著法子誇他嗎?
塗立也覺著害臊,但方才跟沈默商量,給嚴世蕃定罪的程度時。沈默對他說,以這些年的案子看,一千兩以上。可能就要罷官去職,遣返原籍了,所以還是定在千兩以下吧。
塗立是刑部堂官,當然知道此言不虛,但也不無擔憂道:「萬一皇上覺著少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