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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到沈默的問話,她擦擦淚道:「妾身跟相公去北京。」
「這是說什麼呢?」趕緊接著道:「我這又不是新官上任,不興帶家眷的。」
若菡讓他逗得撲哧笑一聲,但想到邊上還有個人,趕緊重新嚴肅起來道:「相公此去數千里之外,沒個親人朝夕看覷,叫妾身怎生放心的下?妾身情願蓬首垢面,一路伏侍官人前行。一來官人免致寂寞,二來也替公公分得些憂念。」怕沈默怪罪,她又道:「至於家裡,公公已經答應與我爹爹同住在西溪梅墅,兩位老人相互照應,又有奴僕丫鬟十數人,相公儘管放心。」
沈默聽著這個彆扭啊,他心說,彆扭在哪呢?先是稱呼上,他與若菡早就約定,相互稱呼或是直呼其名,或是用你我代替,卻不用這等『相公』『妾身』的,平白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再就是說話語氣上,兩人的關係親昵無間,說話向來隨便,卻從不這般一板一眼。
轉念一想,眼睛便不由飄到邊上那柔柔弱弱的女子身上,他便明白了若菡的心思,只好也陪著她用斯文話道:「此去孤單寂寞,得個親人做伴,我自然歡喜的勁;但此去一來辛苦艱難,二來凶吉未測,怎忍心累你跟我受罪呢?」
若菡搖頭道:「相公這話說的,你我夫妻本是一體,自當同甘共苦,休戚與共……而且京里情況複雜,人心叵測,相公又不得自由,若無人在外面照應,難免又兇險幾分。還是讓妾身跟去,幫著相公到官申辯也好、請託周旋也罷,總能有所裨益。」便有些黯然道:「就使相公下獄,還留妾身在外,尚好照管。」說完展顏一笑,拉過邊上靜悄悄、水靈靈的女子,終忍不住露出本來面目,笑嘻嘻道:「再說也不是我自己,還有點酥娘做伴呢。」
沈默一陣亂翻白眼,他從若菡的最後一句話中,聽出了隱藏很深的醋味。作為著名的『識大體、顧大局』之人,他自然知道這時候該如何表現,朝那女子很客氣的笑笑道:「柔娘,你好,好久不見了。」說完便暗罵自己一句:『說的這是人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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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柔娘被若菡拽出來後,便一直緊張的咬著下唇,小腦袋嗡嗡直響,只看到沈默朝自己張嘴,卻什麼也沒聽見。直到沈默又叫一聲,她才回過神來,慌忙道:「奴婢先走開一下。」卻被若菡一把拉住道:「你哪也不要去。」
沈默面帶央求道:「就讓她先迴避一下,我們先說會話,好吧?」
他都說出來了,若菡當然不好違逆,便對柔娘道:「妹妹先去車裡等我,待會再找你說話。」
柔娘乖巧的點點頭,向他倆分別一禮,就乖乖走到那停在道邊的馬車邊,拿下個墩子踩著上了車,緊緊關上了門……
望著那扇門緊緊關上,沈默不禁暗嘆一聲道:『哭一場是免不了的,不過我都是泥菩薩過河,只能在精神上表示歉意了。』當若菡帶著柔娘一出現,沈默就有一種正室夫人帶著小三來討伐自己的感覺……所以他一直對柔娘故作冷淡,也是為了儘量減少若菡對她的敵意。
這絕不是自我安慰,因為世上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和別人分享自己的老公,就像沒有哪個男人願意將老婆給大家共享一樣,這都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也不能免俗的。而且這年代妻子的地位和權威,要遠高於後世所謂的『男女平等』時代,那是可以決定小三生死的……沈默就時常聽說,誰誰誰家裡的大老婆虐待小妾,逼死小妾,將小妾趕出家門,甚至轉賣,卻從沒聽過誰家的小妾騎到大老婆頭上去了。
好吧,他承認,自從再見到柔娘,就沒想過再讓她回去,所以更要為她的將來做打算……這充分證明,他是一個外表冷漠,內心悶騷的傢伙。
但他卻小瞧了人家若菡,有道是宰相肚裡能撐船,若菡的胸懷氣度也不比宰相差,她既然帶著柔娘來了,就絕計不會難為她,欺負她。而且她也有自己的打算……畫屏最終還是希望能堂堂正正的成為一個妻子,生著不用看大婦的臉色,死了也可以進祖墳、樹墓碑,不至於人死無名。這也是她一直以來所期望的。
畫屏想得清楚:雖然如果跟了沈默,若菡不會欺負她,但大家都會有兒子的,自己一輩子比小姐矮一頭就罷了,憑什麼生出的兒子也要比人矮一頭?所以她雖然很捨不得小姐,也對沈默有一段難以放下的單戀,卻依然告訴自己『長痛不如短痛』,毅然作出了選擇。
殷小姐同樣不捨得她,但更尊重好姐妹的選擇,所以在與父親商量後,將日進斗金的『義合源』當鋪,劃在了畫屏的名下,這樣不管將來如何,她都會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只是這樣一來,若菡身邊便沒有個體己之人,能幫著她一起看住自己的男人了。若菡可不是那種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她十三歲就開始打點家裡的生意,到現在整六年,心智已經十分成熟了。自然知道沈默這種相貌、人品、學識、前途無一不是頂尖的男人,身邊永遠不會缺少狂蜂浪蝶的……雖然現在兩人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擔心有點過早。但歲月無情斬人的刀,過得十年二十年,誰又知道是什麼光景?
所以雖然心裡酸酸,但她還是很歡迎柔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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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那不足為外人道哉的想法,若菡對沈默道:「人家柔娘情深意重,公公生病時便一直是她照顧的,現在又要跟著你北上,可不能那麼跟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