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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一揉酸麻的腰肢,疲憊的張閣老輕聲道:「太保,二位部堂,咱們去面聖吧,陛下還等著呢。」三人點點頭,便簇擁著手捧十二份考卷的張大學士,肅穆的穿過紅色燈籠照亮的長廊,直達聖壽宮。
聖壽宮中燈火輝煌,嘉靖帝果然還沒有就寢,在等著將考卷送來。
當陳洪稟報,幾位大人來了時,嘉靖帝坐直身子道:「打一盆涼水來,朕要清醒一下。」陳洪趕緊用銅盆端來涼水,將手巾放進去浸濕了,雙手奉給皇帝。嘉靖帝卻不接,指著那盆水道:「直接端過來。」
陳洪小意道:「主子,這晚上的陽春水冰涼冰涼,奴才怕……」
「怕什麼怕?」嘉靖帝笑道:「朕已經玄功有成,寒暑不侵,還怕這點陽春水?」他確實已經不知道冷熱,一年四季,不論寒暑,都穿印有暗紅龍紋的棉布道袍,從不加衣減裳,倒是給衣帽局省事兒了。
照皇帝自己的說法,是因為常年修道打坐練成的正果,實際上呢,是因為常年服用陶仲文特製的『冬燥夏涼丹』的結果。這一點身邊近臣都知道,卻無人敢說破,反倒諛詞逢迎,讓皇帝受用無比。
所以陳洪說『怕主子被水涼著』,並不是真要阻止,而是在給嘉靖帝顯擺的機會,讓皇帝受用呢!這基本上已經可以算是拍馬屁的最高境界——『踏雪無痕式』了。所以說能混進司禮監,在皇帝身邊伺候的人,那都是各有絕活的高人,沒一個省油的燈。
果然在炫耀了修煉成果後,嘉靖帝大爽,洗把臉一激靈,登時精神百倍道:「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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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恭請聖安。」這裡不是朝堂,不必大禮參拜,四位大臣磕完頭,皇帝讓平身道:「都起來吧,這三天夠辛苦的。」
待謝恩起身,張治道:「啟奏陛下……」
嘉靖一抬手道:「陳洪給大人們搬椅子,再把後面熬的稀珍黑米粥端來,給朕和四位大人一人盛一碗,還有嚴閣老送來的醬菜,也盛點來。」
陳洪笑著應下,到後面忙活去了,幾位大臣自然又是謝恩不迭。等把香噴噴的小粥就著鹹菜吃完了,嘉靖帝接過茶盞漱漱口,擦擦嘴,先對自己的奶兄弟道:「文明,這次會試,殿試你一路跟下來,可有何感觸啊?」
陸炳早已經吃完,起身滿臉紅光的笑道:「微臣要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這次春闈,實在是大大的祥瑞啊!」
嘉靖帝雖然喜歡『祥瑞』,但也得明明白白、確確實實,拿他當三歲孩子糊弄可不行,便笑道:「瞎扯淡,一次考試怎麼和祥瑞扯上關係了?」
「這次考試可是千年難遇的!這祥瑞的名字叫『奎壁凝暉』!」陸炳一臉興奮道:「微臣雖然是武舉出身,卻也知道自隋唐開科取士以來,還沒有一個連中六元的士子呢!但現在聖君當朝,德比三皇,於是千年來第一個連中六元的士子降臨我大明了!」說著使勁給皇帝磕頭道:「只有文魁星君才能取得這樣的成就,只有盛世聖君才能得星君降臨輔佐啊!」
讓他這麼一說,嘉靖帝想起來了,這次考試確實有個『連中五元』的傢伙,也是一陣興奮到膀胱發脹,但他是九五至尊,什麼時候都要保持矜持,便笑道:「狀元還沒點,就『六首、六首』的嚷嚷,也不怕把祥瑞嚇跑了……」
陸炳咧嘴一笑道:「點誰做狀元,都是由陛下決定的,這祥瑞能跑了麼?」他們君臣在那說的開心,後面二位部堂大人可就黑了臉,尤其是李默,他想不到自己的學生能跟自己對著幹,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且不說滿腦子問號的李尚書,嘉靖帝開始興致勃勃的瀏覽試卷,想要把他的『祥瑞』找出來,但翻遍十二份試卷也找不到沈默那篇,不由拉下臉來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張治囁喏著說不出話,李默只好硬著頭皮道:「陛下,這就是此次最優秀的十二份考卷了。」
「確定沒有遺漏呢?」嘉靖帝陰著臉問道:「還是某些人固執成見,打壓考生啊?!」
趙貞吉簡直要暈過去了,他知道皇帝在說自己,好在他是久經浮沉的老傢伙,凡事先算敗後算勝,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道:「啟奏陛下,閱卷時間有限,除了果實優異的文章,其他卷子的評閱確實有些粗,若想一一品量高下次第,就必須延長閱卷時間。」一席話竟守得滴水不漏,把責任輕描淡寫的卸下,從這一點看,徐階把他調入京城,顯然是有著很深的考慮的。
第三四四章 金殿傳臚
拂曉,東方漸紅,天空漸白,沉睡一夜的北京城,又一次露出了真容。若從天空俯瞰,在滿眼灰濛濛的建築中,有一片綿延的紅色和金色,是那樣的顯眼,那樣的獨特。
放低一點視線,原來是深紅色的宮牆和金黃色的琉璃瓦,這個龐大無比的、整齊莊嚴的、富麗堂皇的建築群,與周邊完全區分開來,因為它的名字叫紫禁城……
伴著肅穆的景陽鐘響,紫禁城午門的三扇正門、兩扇東西對開的掖門,同時緩緩開啟。兩隊身穿金色飛魚服,手持一丈畫戟的大漢將軍,邁著整齊的步伐從除中門外的四個門洞相對而出,立在漢白玉鋪成的五條大道旁。
而此時的宮門外,早已經站滿了身穿大紅朝服的皇室公卿、文武百官,以及四百位身穿深藍色羅袍的新科進士。此時此刻,大家都有些激動,對於公卿官員們來說,這座紫禁城才是皇權的象徵,可自從嘉靖二十一年,陛下差點讓一夥宮女勒死後,陛下便對紫禁城留下了心理陰影,長期避居中南海,除了今天這種非回來不可的大典之日,決計不肯踏足紫禁城半步……怎能不讓這些視皇城如信仰的大臣們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