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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皺眉道:「你的意思是……他德行有虧?」
「請陛下恕罪。」老頭又跪下了。
「何罪之有?」嘉靖問道。
「有件事,老臣替李尚書暫時隱瞞了。」嚴嵩叩首道。
「你敢欺君?」嘉靖面色一冷道。
「臣從來不敢欺君,陳一直將奏章隨身帶著,」嚴嵩一臉害怕道:「李尚書前一陣子陣子主持外察,這是朝廷的千秋大計,老臣得讓他弄完了,再向陛下稟報,以免耽誤了正事。」
「正事完了,稟報吧。」嘉靖冷冷道。
「請陛下先息怒。」嚴嵩卻固執道。
「我不生氣。」嘉靖笑道,只是這笑容里,沒有半分歡愉的成分,倒是有秋風掃落葉般得冷冽。
「陛下請看,這是翰林院的唐汝輯,彈劾李默的文書。」說著雙手呈上。
嘉靖接過來,打開一看,再看看附在上面的另一張紙片。面色很快由黃轉白,由白轉青,由青轉黑,怒髮衝冠道:「陳洪,帶著你的人,把李默給朕抓起來!!抓起來!」
陳洪立刻點齊屬下……身為首席秉筆太監,按例提督東廠……帶著一大群番子出發了。
第三六三章 強大的壞人是強大的,軟弱的強人是軟弱的
李府的壽宴,從中午一直到申時,客人們都已帶了幾分酒意,可是還沒盡興。猜拳行令的,吆五喝六的,捏耳灌酒的,賴著不吃的,喧譁無比,簡直鬧翻了天。
沈默幾個不吃酒,早就想要回去了,卻被徐渭拉住,小聲道:「你們說嚴世蕃來這兒幹啥?」
「噁心李默唄。」孫鋌撇撇嘴道。
「那怎麼還不走?」諸大綬笑道。
「噁心到底唄。」說完孫鋌自己都嘿嘿笑了。
「我看這裡面有蹊蹺啊。」徐渭捏著稀疏的鬍子道:「咱們不急著走,說不定待會能看到一場好戲。」
「這是你說的。」孫鋌立刻來興趣了,威脅徐渭道:「如果沒有怎麼辦?」
「沒有就沒有唄。」徐渭不負責任的笑道:「你可以多吃點菜,這樣晚飯就省了。」
「我有那麼砢磣嗎?」孫鋌翻著白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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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正在說笑,胡同口突然起了一陣騷動,鼎沸的人聲,旋即變得一片靜悄悄。
只見一群戴尖帽,著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絛,手持鐵鏈鐵鉤的軍士,簇擁著一個身著蟒衣的公公,從外面走進了胡同。
「東緝事廠?」沈默一聲低呼,看徐渭一眼,只見他眼中也充滿了慶幸……
如果說大明朝什麼人比錦衣衛的名聲更臭,那就只有這些東廠番子了。雖然本朝陛下討厭太監干政,陸炳的錦衣衛又特別強勢,以至於東廠被壓制的死死的。就連廠公陳洪,見了陸炳都要磕頭叫『祖宗』。
以至於這個曾經在正德朝凶名赫赫的組織,都被人逐漸遺忘了。現在光天化日之下,見他們仿佛幽靈般從地下鑽出來,肯定是要開齋拿人了!
『可是為什麼不是錦衣衛拿人呢?難道陸炳不合適拿這個人?那就只有……』想到這,眾人的酒醒了大半,都直直望向端著酒杯立在門口的李尚書。
在眾官員一片鴉雀無聲中,嚴世蕃那一桌卻旁若無人的大嚼大吃,吆五喝六,嚴世蕃一手扯著根雞腿,一手端著個酒盅,朝陳洪呲牙笑道:「老陳,你可來晚了,咱們李大人都等急了。」「應該罰酒三杯,罰酒三杯!」桌上人紛紛起鬨道。
「小閣老恕罪。」陳洪拱手施禮道:「小的皇差在身,不敢吃酒,還是改天沒了公事,再向您老賠罪。」
「有差事啊。」嚴世蕃狠狠咬一口汁肉淋漓的雞腿,森然的瞥一眼立在那裡的李默,道:「那你就忙吧,我不打擾了。」
說話間,陳洪已經到了李默面前,朝他一拱手,單刀直入道:「李部堂,恭賀六十大壽,雜家本不應該前來滋擾。可有一樁小事,不得不請您跟咱們回去一趟。」
李默還沒說話,從他身後院裡,閃出個身著便裝,身如鶴行的偉男子,正是李默的貴門生,陸炳陸文明是也。冷冷的盯著陳洪,也不說話,只是發出重重的一聲鼻音道:「嗯……」
陳洪一見他,趕緊領著一眾番子跪下,磕頭道:「叩見祖宗爺。」
陸炳也不讓他們起來,只是沉聲問道:「你們奉了誰的命令,趕來這裡滋事?」
「哎呦,祖宗哎,」陳洪一臉可憐巴巴道:「若不是陛下有旨,就是給奴婢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來攪了您的興致。」
「陛下有旨?怎麼不下給我?」陸炳心裡一緊,嗆聲問道。
「這個麼……奴婢也不知道」陳洪小意道:「也許是祖宗您不在,陛下才讓奴婢越俎代庖一次吧。」他心裡這個鬱悶啊,心說,我應該是世上最憋屈的廠公了吧?
陸炳是知道分寸的,現在陳洪代表皇帝,也能把他攆走了,只好問道:「說吧,什麼事兒?」
「沒有別的事兒,」追憶了劉瑾時代的光輝後,陳洪感覺不那麼怕了,回話道:「就是請李大人回去問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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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話?」這時李默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起初確實嚇了一跳,但馬上就鎮定了下來。他知道,當著這一千多京官的面,如果自己慫包了,恐怕明天就會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彈劾奏章還不得跟下雪一樣把他埋了?